斟一杯长江之水,研墨香糅合入一方清砚,执素笔细细勾勒。那是记忆中的江南水乡,也是时光里的源远流长。
出落在南方村落的姑娘,文静优雅,歌喉婉转——这样的姐姐,自然是和我不一样。有些褪色的残裂红瓦,如被遗弃的小狗,可怜兮兮地蜷缩在墙角,那是我孩提时期顽劣的证明。
在这样鲜明的对比下,我非但没有收敛起自己的性子,反而更加变本加厉,把恶作剧对象转移到姐姐身上。我喜欢在她帮父母洗衣服时在远处声声唤她“姐姐”,待她走近又说作罢:喜欢往她那个小梳妆盒——里面都是母亲遗弃下来的胭脂和眉笔中放小虫子——虽然明知道她不怕这个。惹得姐姐又气又笑,气的是我给她捣乱,笑的是我会给她暖暖被江水捂冰的手,亦或拾掇来母亲的半截胭脂悄悄放入盒中。
脂粉绘不出江山的恬静与素雅,感谢时光,唯有它在一方小巧的木盒中源远流长。
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生长在江边的家庭自是以捕鱼做营生的。年幼的我尚且未得到同父母一起出航捕鱼的资格,长我几岁的姐姐倒是已经经验老道。那时的我大抵是一生中最幸福的,吃鱼吃厌了便扰着姐姐用鱼去村里的屠户那里换排骨。清洗的一丝淤泥都见不到的洁白藕段,在纤纤素手的刀起刀落下变为薄如蝉翼的藕片,与新鲜的猪骨一同放入炉灶。添水小火慢慢熬煮,熬制成为奶白色的浓汤。藕片清脆,排骨软烂,闻着香气就叫人食指大动。我依偎在姐姐的怀中,听她讲打渔时的轶事,小口啜饮碗中精心制作的排骨汤。
岁月安好,现世沉寂,袅袅上升于空中的炊烟化成千奇百怪的姿态。感谢源远流长的时光,感谢它曾为这一丝美好驻足。
“阿婆,你看,他们回来了!”
难得一次的归乡,她还是记忆中的那个姑娘。不过我选择了城市,选择了厚重的眼睛和书本,她则以江风为羽,辛劳为翼。我对于故乡,不是归人,只为过客,她却化为最依赖长江的水鸟,陪着年迈的阿婆长守在这里,守着长江。
沉寂多年的炊烟终于再一次升起,姐姐熬制的骨汤仍是和当年完全相同的味道。这封信,予以时光,以此祭奠,感谢它的源远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