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中,爷爷是河畔的那个渔者。每每睡完午觉,他便会拎上一杆钓钩,提上一个水桶,带着我到家对面的溪里钓鱼。我在岸上的竹林里跑,他在岸边的石头上钓鱼,我采了野花野草往他头上撒,有时惊跑了鱼,他也不恼,只是对我笑。到了黄昏,我们便回家,鱼很少,有时甚至一条也没,全被我吓跑了,可爷爷还是很开心。夕阳下一老一少大手牵小手,身后竹林沙沙摇曳,溪水哗哗地流,在我幼小的心里播下了一颗自然的种子,也让我朦胧地懂得了享受过程比结果重要。
记忆中,爷爷是风雨中的伞。刚上幼儿园时,总是爷爷来接我的,他蹬着一辆单车,我坐在后座上,叽叽喳喳地讲着幼儿园里发生的事。雨天到了,他便一手骑车,一手撑伞,顺便抱起小小的我。风吹得摇摇晃晃,车却不摇不晃,我很快活地用手接着伞沿滴下的水滴,把它们到处乱撒。伞安稳地撑在我的头上,让我意识到家可以为你遮风挡雨,亲人是最爱你的人。
记忆中,爷爷是个在楼梯间跳跃的小老头。爷爷喜欢抽烟,而我讨厌烟味,于是每当爷爷从口袋里拿出烟,我就会扑过去抢,爷爷就跑。他跑下楼,我在后头追,楼梯旁堆着柴火,昏昏暗暗的,爷爷灵活地在昏暗中东躲西藏,我脚步不稳地紧跟着,爷爷点了烟跑出家门,我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哇哇大哭,不知是疼的还是恼的,爸爸妈妈和奶奶就来安慰我,数说着爷爷的不是。我总是摔得一块青一块紫的,好几次头上都撞出几个大包,却还是执着地与爷爷进行这场追逐游戏——即使我几乎没有赢过。爷爷固执的奔跑带来了一个可怕的后果——他病了。似乎是肺癌,那个名词对当初的我来说陌生而又可怕,我刻意的回避着,仿佛这样就能够避免他的死亡。可他还是走了。那是我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近得好像伸手就可以摸到一般。明明上一刻都还在做磁共振,明明当医生的伯伯都说没事了,明明奶奶告诉我睡一觉就好了,可一觉醒来什么都变了。爷爷用他的离开告诉了我生命的可贵,健康的无价。
我的爷爷,他充实了我的童年,却错过了我的青春。那段时间里,我曾一度愤恨地想着他肯定是我此生最讨厌的人,长大了才发现他是我最爱的人之一。我生活着长大着,我与他的过往常常浮现在眼前,带给我一段新的触动和感悟。
他没有看见我的少年模样,却一直引领着我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