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年妇女。个子不高,圆脸,短发,不够漂亮,也谈不上有气质。她没读过多少书,初中毕业就因家里生活的拮据而辍学。从我有记忆起,她便一直陪伴在我身边。
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母亲每天早上会按时叫我起床,看着我背诵《三字经》;四年级,和我一起学习音标;五、六年级,每天晚上和我一起学习小学奥数,弄清上面的每一道题。毕竟没读过多少书,初中起,母亲便不能再陪我一起学习了,之前学过的有些已经忘了,学得也很慢,可她还是每天陪着我;初三的最后一个学期,每天晚上她都会坐在我的桌边,静静地看着我写作业,我不睡,她便也不睡,只是每天都会把一杯牛奶放到我的桌子上,杯子接触桌子“砰”的一声,也许是她发出的唯一的声响。她就像一个守望者,只是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尽管她已不懂我究竟在做什么。
我很喜欢说,尤其喜欢跟母亲说自己对某些问题的看法。政治、历史方面的问题尤其多。我经常对着母亲滔滔不绝地讲,她便静静地听,眼里闪烁着光芒,似乎很是兴奋。当然,对于某些足够简单的问题或是与人生有关的话题,她也会偶尔说出自己的观点,但大多数时候她并不懂我讲的,我却知道,她一直听着。我也知道,在那些个无月多云或星稠云淡的夜晚,母亲并不关心也并不了解我所说的项羽刘邦、范增张良,母亲只关心一个,那便是我。
她总是尽力满足我的要求,尽管有时候那超出了她的能力。有时候,我也会很鄙视她:看着她为了“六一”多卖几件衣服,在刁难她的老师前低声下气,我感到不屑;看着她为了摊位房租能便宜点,在经理面前卑躬屈膝,我感到鄙夷。当她语重心长地教育我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将来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不用每天为了生活而担忧,我在心里反驳:我的目标怎么会那么简单呢!稳定就意味着风险小,风险小收益变少,生活那么稳定又有什么意思呢?再说,考大学又不只是为了找个稳定工作。当然,这话我也不说出口。毕竟是少年,心很大,梦很远。我也曾对母亲说过自己的追求,她恐慌的神色我仍然记得清清楚楚,她劝告的话语我也仍记在心,我知道,她怕我失败,可是大事业必然有着高风险,我不以为意,为她的担心而感到可笑。
我曾无数次看到她眉头紧锁地不断翻看着记账本,也曾在无数个夜里听到她无奈的叹息。慢慢地,我开始理解母亲,也开始为自己的不屑与鄙夷感到羞愧。我读过很多书,可生活这本书,又怎么会比母亲读得更通呢?我又有什么资格感到鄙夷与不屑呢?
母亲是社会底层苦苦挣扎的灵魂,生活的压力几乎将她压垮,但无论生活多么艰辛,她都不曾怕过,不曾放弃过,她渴望着美好的明天。
她是一个母亲,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有多么出人头地,她只想要孩子能够有份稳定的工作,平平安安地生活,不要重蹈她的覆辙而忙于奔波。
她是一个母亲,她深爱着自己的孩子,她只是想要孩子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她的梦想有什么卑微?
我们总是执意追求什么深刻。可平凡,本身不就是一种深刻吗?母亲太过平凡,但给予孩子默默的爱,难道不也是一种深刻吗?
我开始感到庆幸,我终于读懂了母亲,我终于为我的母亲而感到自豪。
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个平凡的妇女,一个伟大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