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骨子里是个热情的人,而那惆怅太空,迷惘太冷,我大约一定是忍耐不了的,而青春太热切,也同样是招架不住,抵挡不了的。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我听到她的歌唱,在青砖的高高城阙之上,那个娥眉婉转的女孩悠然的低唱,她的声音轻脆得像鸟鸣,温柔得像玻璃球在舌尖滚动。这是春天,一树一树的花开,鸟雀在枝桠间雀跃,而青春开放在柳梢头,融化在春江中,一年一年的更替,夏的炎热烤不化她,秋的雨水淋不湿她,就连冬的酷寒也为难不了她,“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没有季节挡得住青春。
没有一个白昼宣告着了结,没有一个黑夜喻意着结束,没有一个黑夜挡得住青春,就像没有寺庙阻挡得了钟声。“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心字香烧,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黑夜如同一场墨色的大火”,海子说道——“没有任何泪水能让我变成花朵,没有一个国王能使我变成王座”,因而,纵使白昼将尽,暮色四合,纵然是“满地斜阳,翠色合烟老”,青春都站在那明亮之处,巧笑嫣然,我能看见她的眉眼,眉头弯弯,唇角带笑,我宁愿选择与黎明一同醒来,透过窗户,看阳光在院落里嬉笑打闹,星星点点的闪光如同波光粼粼。我愿意想起那句顾城的诗:“提水看山,看火被烟带走,落叶纷纷,绿荫长长,光束累累。”我愿意默默地等待,等待着青春的殷切呼唤,期冀着那春水的洗礼。
阿玛兰姐的青春被禁锢在她手上那层厚厚的黑纱之中,她如同被折断了羽翼的鸟,唱不出象征着新生的歌谣。马尔克斯在《霍乱时期的爱情》序言中写道:“这些地方走在众人之前,它们已经有了自己的花冠女神。”费尔明娜的青春绽放在那一朵朵花苞上,作为花冠女神,她拥有活泼,年轻的张力和张扬的青春。没有时光能挡得住青春。谁能说听雨客舟中不是青春,雨打客船,在那一蓑烟雨的三月江南的细雨蒙蒙之中,滴滴嗒嗒的雨,像是诗意在慢慢地滴落,像是青春躺在生命中发出的轻声呓语。谁能说那稼轩“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放翁那“但悲不见九州园”不是青春,鬓发染霜,背脊佝偻只能表示时光的流逝,而心中的那肆意流淌的活力,那光彩奕奕的快乐,那如日中天的朝气才是青春,时光挡不住青春,就像秋蝉挡不住寒冬。
木心先生在诗中写道——“借我一个暮年,借我碎片,借我瞻前与顾后,借我执拗如少年。”纵然暮年将至,青春仍驻留心间,没有死亡挡得住青春。“孔黛”咖啡馆中的露姬在永世轮回的黑夜中坚守着青春,苦苦地等待着爱情。蕾梅黛丝在风的吹拂下升了天,而她的青春,她那天真而稚嫩的心灵却仍驻守在人间。死亡,不过一终究会到来的节日,不过是一条河的冰冻,不过是一林花瓣的凋落,不过是一首歌的悠悠唱罢,不过是一场戏的谢幕退场。在那黑纱掩映的幽静的让人难以忍受的岑寂中,我透过明月的冷冷白光,透过那短短的松岗,我依然能看到青春的面庞,那样的明丽,那样的鲜妍,那样的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的美丽,我知道她一直都在。
我幻想拥有一个茨威格耶娃所构想的那样一个人生,享受着无尽的黄昏和绵绵的钟声,任何人也无权打扰,任由时光轻轻滑落,守护着那一院的郁金香。我愿意保护住我内心的真诚与纯洁,我期盼守卫着我虔诚的乐观与生机,没有孤独挡得住青春,没有寂寞挡得住青春。任青春抚摸着我的脸庞,任细雨浇灌着我的人生,我甘愿做一朵树林中孤独的野花,寄居在青春的居室中不肯离去。
如果选择,我愿意死在青春的潮水中,听潮生潮退,观月生月落。青春,她不是诗,也不是歌,更不是一个空洞的年龄范围。
她是星空,是宇宙的浩渺无穷,是自然,是无穷无尽的生命长河,她是新生,是春光冲破寒冬而绽开的第一朵娇妍,是春水中跃出的那一尾红色的鲤鱼。
世上没有任何一物能得以挡住青春,而我,也拒绝将她阻挡,我愿做她的开门人。
请让我为你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