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是生老病死,而是生命的旅程虽短,却充斥着永恒的孤寂。
反正母亲的病况是在我们出生之后,父亲才知道的。可能当初怕就怕在即使两情相悦,也有很多说不清的事百般阻挠所以隐瞒吧。那时母亲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所幸的是娘胎里的我和哥哥并没有因为母亲遗传落下什么大病,长年累月就连感冒也很难患上。
母亲本来就娇小,怀孕的时候常常一日七八顿,生怕肚子里的我们跟不上营养。后来,奶奶天天给母亲熬催奶的补品,母亲却背地里喝断奶的药,只为不把她的病痛传给我们。这一来一回折腾着母亲,一折腾就是一辈子。
母亲患的是富贵病,每日每夜坚持吃药,每月照例去医院检查,不许熬夜不许生气,许多母亲生性爱吃的东西最后也只能默默舍弃,母亲舍弃了很多东西,却没能舍掉一个操碎的心。
有时默默想着千万不能生气的她,老是因为家庭矛盾,因为外界压力而悲伤,我总害怕会不会加重她的病情,有时想着想着就潸然泪下。
母亲偶然加入一个群,群里的人都同病相怜,大家病情程度不一,年龄也参差不齐,就连住处也是遍布五湖四海,但即便如此,大家都拥有一颗对抗病魔的心。很多时候,明媚的阳光略显悲伤但总能带来希望,从大家单薄的生活中一扫而过,穿过木棉,穿过紫瑾,只剩悲喜。
前些日子群里的医生组织了一场公开咨询会,母亲怕她把重要的内容遗忘便叫我一同前去,多少有些帮助。很多患者都拥挤在一起,大家咨询的话题无非就是现在的病情,吃药最好的搭配,以及怎么发现自己由乙肝转变为肝硬化。母亲的病情是我目前为止听到最乐观的,很多衣冠堂皇的男士都已肝硬化,有轻有重,有的甚至还是在读大学生。
我很天真地问母亲肝硬化了会怎么办,她说大概就是死期不远了吧。其中有一位无妻无子,一生只为自己奋斗着,也没有什么太多的牵挂,无依无靠。但这毕竟是少数,他们当中大多都有了可爱的子女吧,可爱到无论经历了多少风霜,承受了多少人间辛酸,只要想起她们,眼里就燃烧着驰骋和希望吧。
其实人的一生走来,多多少少会给自己立下多个墓碑,遇到烦心事的时候,充满遗憾绝望的时候,迷失方向沉沦的时候,这一路的披荆斩棘早就让你给自己的人生征途上埋下了陷阱。多愁善感是墓碑,生老病死是墓碑,内心酸涩亦是墓碑。偶然间定睛回望,这些墓碑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倒下,前方是憧憬和希望,而压在身上的不止是包袱,也不是永恒的孤寂,而是明明看见温暖与希望,却无能为力。
就像母亲和她的这些病友,共同生活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中,拥有各自的信仰和动力,但不管上帝布下了多少圈套,岁月多少刻薄并荒芜相欺,我们仍须相亲相爱,度过一年又一年的春秋。“南山南,北海悲,南山有谷堆,南山南,北海悲,北海有墓碑”。生活就像歌词一样,结局不知是喜或悲,总能给自己定个位。即使北方是风年残烛与无望,南方也有风花雪月与艳阳。佛说:左手我们握紧青春年华,而右手的时光却总是一指流沙。在恍恍惚惚的光影中,只要还能看见希望的背影,那眼里的赤诚与希望便不可破灭。
原来你真正所能承受的痛楚,它与期待无关,与猜想无关,它自由生长,其他无力抵抗。我们所能做的,就是继续坚持在偏离的轨道上昂首前行,朝着自己的目标朝着自己的信仰,对自己真挚虔诚。我们所有人一旦出生便会面临死亡,在所有向死而生的时光里穷极一生,无畏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