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看她那深邃的眼睛,我与她的初次相遇就在我刚出襁褓的一瞬之间,时间万物,仿佛在那一刻凝结。或许余生的缘分,也在那时候悄然开启。
她是我的奶奶,一个我最爱的人,但也却是个不幸的人。二十岁嫁入爷爷家,不但没有得到丈夫的疼爱,而且也受到公婆的歧视,好不容易盼得一儿半女,不是体弱多病便是夭折,等到把子女拉扯大,子女却与她反目成仇。上帝好像处处与她作对,但还好,我的出现,让他的生命不再孤单,也让我感到一份血浓于水的亲情。
从前的日色都很慢,夕阳的余晖洒在稻海之上,仿佛泛起阵阵涟漪。我坐在奶奶的农车上,抚摸着稻秆,哼着童谣,空气中夹杂着甜甜的稻香味道,那是奶奶的味道,家的味道。她热爱这片土地,土地是她的母亲。朝露晚霞是她的伴侣,有时候她在农活上的艰辛让我近乎忘记了她是一个女人。她用她辛勤的双手为我们播种精神食粮,她孕育了这片土地,也孕育了这个家。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与缘分真的是件奇妙的东西,让人一想起,心生凉意,就会淌下泪水,但更多的是弥足珍贵的辛福。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不再那么依恋她,有时甚至会厌恶她。讨厌她总是向我抱怨她的身世,讨厌她不爱干净,讨厌她每次同我吵架时的尖酸刻薄,我更讨厌我那如空壳般无爱的家庭。我成熟了,懂得爱了,也在极力寻求世间最温暖的亲情,这些,她都知道,也在极力为我营造。她用她微弱却博大的关怀弥补我年少缺乏的父爱与母爱,这种爱虽不能与之相媲美,但足以让幽暗的内心开出花来。在她光照的呵护下,悄然绽放,安静成长。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越发感觉到我同她在时间岁月中的距离感。这种距离感体现在她的驼背、皱纹、鬓角上。或许在那次我和小姨把她推向手术室的那一瞬间,仿佛我这十几年的生命重演,脑海里不断是她的片段。而那扇手术门对她来说是生死门,对于我来说是重生门,它让我告别以往幼稚的自己,赢来了与她的有一次相遇——感恩。
我始终相信永远定格的瞬间是烂漫的开始。我开始与时间争夺她,在脑子里安装着影音。隐形照相机,记录着所有我与她的浓情片刻。阳光透过落地窗,我的视线正好落在了她的背影上,风和日旭,微风不燥。她在大石板上不紧不慢地刷着衣服,路边走过行人,她便应和着,好像要把她所有的好心情都奉献给他人。
我其实并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她,而在我最没有能力的时候越想靠自己的双手保护她。从幼年到现在,我不知道她还能陪我走过多少个春夏秋冬,但我知道这场最质朴的相遇永远不会落幕,随着时间的沉淀,将会更加悠长深远。就像董卿所说,面对告别,我们只能好好告别。
而所有的分离,只是为了更好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