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有梨花。
小城有一群爱诗的人。
于是梨花注定要在四月与小城诗人相遇。
那天我是为着仰慕小城中那些多情的诗人赶去的。遗憾写不出绮丽的词句,但总想着感受诗人的情怀氛围。和着晴天的阳光,心情极其容易愉悦,梨花的白色在阳光下折射醒目。依靠梨花作为背景,支起了铁架和幕布,地下铺上一张红色地毯,都成了为酣畅淋漓论诗作出的伏笔,空旷的梨园,纵然再盛的诗意也毕竟要借着冰冷硕大的音响话筒传递。
于是开始,诗人论诗,还有武侠小说里论剑的豪气。我缩身在整座小城中最多愁善感的一群人之间——如果能熏陶到许多智慧妙语更好不过。彩衣的诗人踏上不太长的红毯,眼睛里落着深情,和着音乐吟哦周身不断片片坠落的白色花瓣。台下有同好议论,有如我竖耳听,还有一个孩子奔跑玩耍,孩子或许不懂诗,但是懂花。台上却只有诗人与诗,透过音响扩大的声音,和着花屑飘雪的画景,深情地把自己融入诗。像是走入诗,像是昨日重现。那诗诞生的昨日,是否正是这样的四月,置身一片梨园,风卷起漫天的梨花。一般人熟视无睹的景,唯有在诗人手中成就成一首诗,可以感动出他人的笑与泪水。坐在落花里听诗人起伏的语调韵脚,突然也以为可以抱住头顶飞离的乌色鸟的深黑色影子安置在膝头,轻轻喂它啜饮一朵清白色梨花的花蜜。诗人有自己的考量,每首诗总是不同的故事,不同的故事里梨花各有千秋。花本身没有不同,花是无情感的植物,载上诗人的情感后才成了诗人独有的一朵,成为诗人自己的梨花。或许有一天我足以编织一朵自己的花,小心翼翼夹杂在梨花丛一角。这个是我的梦想了,好在我尚有足够的时间追寻。
我所感知的梨花,生在西北黄土里的树,树皮皲裂粗糙,枝干随意地向着空中舒展开来。梨树的花簇生,一朵朵花团苍劲如肌肉团生在树的枝干上,白色清晰,配合青蓝的天。这是西北的风景,唯有强壮而粗犷的生命才能在这样淡绵无味的土地里生出甜的果,而它却是干净清亮的白——自古多少文人以它为啼愁的娇女儿,江南里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倚着绮窗嘤声结愁,为着她仿佛不祥的名字。梨与离同音,于是她托下一切离别的深愁浅愁,嫩白色被描上含愁的眼,也像极清晨欲滴欲坠的露水。可是此时她必定是欢愉的——阳光晴好,这白有许朦胧的笑意,只能作为身量颀长挺拔的仙子,慈眉笑着洒落一地梨花屑,脸上泛着粉红健康的红晕;也像西北这片土地上不柔弱不娇嗔的少女吧,她们总是朝气活跃的样子,未来都是她们的。
正午十分诗人们离开,带着所有的诗和诗意,沾土的红地毯卷好收起,绵薄黄土里的足印风一拂就消失。还剩乌色的鸟在空中盘旋回飞,可是它并不栖息。一只两只蜂轻轻飘在枝头雪白上,梨花花底有一弯未干涸黏稠的蜜水,花蕊有稀松鹅黄的花粉。
很快花期了结,以后是结果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