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深秋了,细雨便如注地下着。灰黑的岩瓦上尽是一道道蜿蜒错乱的水迹。果真是百年老屋了。在这凄寒季节的风雨下,显得萧条难禁,似在不住地颤动。时不时的,老阁子的地面上便绽开了朵朵剔透的水花,总是伴着些许尘泥,然后就破碎了。
火是书籍的天敌。可若是水多了,恐怕对书籍也是不益的。那张书案,在仅方丈的小室中,终是逃脱不了这般雨水洗礼的宿命。水南,是阴。南日微薄,才心心念念着阳光。坐北朝南,才是风水宝地。想要获取阳光,就必须重建,改变是为了更好的得到。
归有光此时是快乐的,而快乐源自于劳动,种些花花草草是上佳的选择。兰,纯白的瓣儿,幽幽的淡香,清高傲气。桂,繁星般的朵儿,由远及近,飘着浓郁的暗香,深藏不露。竹,潇湘妃子的泪都洒在上头了,不屈的贞洁。杂植于庭中,这浑然一体的人格魅力,怕是一般百姓所不及的吧。
没有知已的人生注定是孤单的,那就与书为伴,这便少了惆怅,少了落寞。满架的书籍,应是没有半点尘埃的。快乐与孤单,这种矛盾却是动力的源泉。
阁子的窗外总是不宁静的,四季都有人在来往进出。若是初春或盛夏,便更为热闹了。静默端坐,细听,耳畔响起虫鸣蛙叫。深邃的夜,圆月当空。皎白的月光洒落,寂然的庭阶浮起一层薄薄的纱,轻曼而飘渺。微凉的风拂过,略白的半墙上就映上了斑驳的桂妆竹影,如同一卷黑白镶嵌浓淡相宜的水墨画。要是能再点缀上白日里那些叽叽喳喳跳动啄食的小麻雀,便更加可爱了。月影幢幢,只见篱笆内,烛花浮动。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相守的时光总是太短。祖母啊,母亲啊,妻子啊,只能回首于模糊的怅然的梦中了,灯火阑珊处再也见不过你们灿烂的笑容。独留我于世,看着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你们的言语,你们的足迹,未在阁子里褪去。哪可知,我宿昔不梳,一苦数十年寒窗,而六十及第。想那祖母的谆谆教诲,期望成空,令人长号不自禁。家道中落,亲人相见不相识,奈何矣!日出,迟暮,空余一声悲叹,人也彷徨。三千丈白发,愁不尽,留下泪光闪烁。昔日的白纸上,墨已残褪,那是妻子曾写下的字。罢了罢了,任它飘去,我再也无力拾起。你在天边可好?谁会为你绾起缕缕青丝,为你描画弯弯黛眉?而我的指尖也再闻不到你的发香。远处,琴音飘荡,却是一曲离殇。我替你植的枇杷树,现已亭亭如盖。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这些年,独在异乡,想着故乡,想着项脊轩,想着你们。天空是这般澄澈,此刻故乡应是柳絮纷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