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随母亲回家看她,腰椎间盘突出导致的神经压迫羁绊了她年迈而灵敏的手脚,似乎也束缚了她蹦跳的心脏和奔流的血液,这是最令她受不了的。可以说她是我所见过最闲不住的女人,无时无刻都停不下她忙碌的事。她,就如同一只飞崖走壁抓蚊子的“大壁虎”。
一进门,又见她像往常一样单枪匹马地立在厨房里,捣腾着那些横七竖八的家伙和锅碗瓢盆。还说腰疼呢,也不好好歇会儿,凑上”去一看,盆里是白米、蜜枣、鲜肉和酱油调料,活像是一大户人家。满水池都是“野渡无人舟自横’的褐色的箬叶。
原来是粽子。
我瞧着她树皮般的手,拈起指头抽一片箬叶,卷几下,又舀进米,放半颗蜜枣,小指灵活简洁地绑上几个棉线圈子,就随手丢进蒸锅里。那尖头的箬叶包裹着的蜜枣粽,饱满而圆润,尾平头尖,像钉子一样立在锅里,看那粽形,简直可以说是完美。
母亲怂恿着我去学学。我在水池里翻箱倒柜,好容易找到一片我自认为长得最合适的箬叶。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学着她的样子卷几下,这第一关想通过也不容易,几次尝试后这一片箬叶早已千疮百孔。后来的几次也因为没握紧而散架或干脆半路夭折而前功尽弃。终于,当我如抓贼似的绑起一个尖头粽时,内心仿佛在观赏一件艺术品一样得意。却忽然听见她说:
“心肝啊,你看粽尾是平的呀!”
猛然一看,就像谁在我脑门上掴了一记。是呀,是大相径庭,天壤之别的。她蒸锅里的粽子,依旧冒着白茫茫的热气,依旧是那么特殊,那么完美,那么经典,似乎是永不会被世人所超越的记录。
我笑得一脸尴尬。
“第一次包怎么可能成那样啊?那可是我多年来的经验啊!”我见她爽朗地笑着,僵硬的箬叶在她手中像绣花针一样飞旋。
一霎间,她就像一个从古代穿越过来的的绣花小姐,依旧那么年轻而精神抖擞。
这是一个娴熟的老者一辈子的经验,自然也是一个年迈的经验。有时我们自认为的聪明与智慧,其实算不上是什么经验,经验也许是一把唯有用生命和时光才能铸造的宝剑。我们没有经验,因为我们还年轻,当生命的炉火烧得愈旺,经验才能透出剑锋上的熠熠生辉。
年迈的另一面,往往是经验成熟的硕果。
末了,我问她,是不是该休息会儿了?她撑了撑腰,自嘲道,要是一个人连动也动不了,活也干不成了,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生命不止,脚步不停,挖掘人生的经验,直到世界的地老天荒。
我走出厨房,用小菜鸟的目光,注视着那场丰盛的人生盛宴。她独个儿在厨房里的背影,伴着蒸锅呼呼喷出的热气,看起来多么神奇。我想,如今的我,只是岁月里一只露馅的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