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桃继续像老人的脸,爬满了皱纹。没有白发的老人是可怕的,正如没有褶皱的核桃是不成熟的。
从小就知道姥姥家村儿里有个核桃老人。老人家院子角落里有几棵野生的核桃苗,一直盼它结核桃,十几年来却依然只是长大变绿,不结果实。大家听说了都纷纷拿核桃说事儿,也有的小孩子以为那是神树总要跑去亲眼看一看;不长核桃的核桃树到底长什么样儿?老伴让老人砍了,免得招惹是非,老人却坚决相信:核桃树总要结核桃的,迟早而已。也有相信的人跑来倒栽几颗核桃苗,却也没有种活。
在大部分家庭都普遍贫困的情况下,核桃老人的儿女却因为有些文化,跑去新乡闯荡,发了财。核桃老人家成了村儿里少有的大户人家。可能他生活处处讲究,也爱干净,大家都叫他“老爷们儿”。虽然我从未去过他们家,但是想象着应该有点像电视剧里的大地主家那样。可能桌儿上会放几本书,墙上挂个老花镜或者望远镜。总之,是有点让人敬佩和羡慕的。
他爱与文化文打交道,却也从不看低庄稼人,又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撑腰,村儿里人自然会高看一些。村儿里的孩子打小就不被大人们看好,常被揪去放羊或下地锄草,总被长辈们指着鼻子尖儿说:“这孩子百搭,不是上学的料儿。混几天儿认俩字儿就算了。”我和姐姐却是出了名的爱学习,从小就被作为榜样。
每次背着书包上学的时候总要路过他们家,老爷们儿素来喜爱爱念书的孩子。他总要把我叫住,带我去他家取些大米,走的时候顺便给我布袋儿里塞几个核桃,有时会给几瓶露露或者一个苹果和香蕉。捏一捏我的两根麻花儿剂辫子嘱我:要好好念书,别跟大人们说,他们最爱嚼舌头。我走的时候总要看一看核桃树到底接核桃了没,不过好像大多时候都是秘密的绿叶子,来不及细看。
姐姐从中学离回家,她也总爱摸一摸胸口,从里兜里掏出二十块钱塞给姐姐。可能他知道家庭困难,姐姐又不爱说话。
那时候核桃十几块一斤,爸爸一天才挣个三五块,哪有闲钱买城里人吃的香蕉。二十块钱也算顶了大用,毕竟姐姐一个星期才花八九块钱。每次走出村子老远,他还记得老爷们儿每次必说的一句话:“有钱没了,我给你两个儿吧!”总是心存感激。
直到后来大学毕业,要拍纪录片,我拿着相机回了老家。一进村口儿就看见老爷们儿在大街上横着的木头桩子上坐着晒暖儿。我赶忙上去打招呼。旁边的人说:“他糊涂啦,不认识人儿啦!”老伴走了两年了,有时候闹着去炉里二民家[医生]扎针,拽着大夫的手不让走。
心里有些悲凉。我赶紧握住他的手:“爷爷,你身体挺硬朗的。”他竟然认出了我是谁。虽然长大后很就才回姥姥家。可是他拍了拍口袋,手哆嗦着往里兜里摸东西:“还有钱儿没,我给你两个儿吧!”我举起相机说:“我给你找个想吧!”他的眼神那样坚定,就像建新核桃树慧杰核桃一样。嘴角上扬,背微砣。一副慈祥的神态。
第二个回村儿里去给他送照片,听说他前几天已经去世了,村儿里人吊孝的很多。心里一阵悲凉,很心疼那么善良又有修养的老先生。
唯一庆幸的是给他留下了生前的最后一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