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养过一盆菊花。
种子是外祖母给的,她并未告诉我那是什么种子,只告诉我,等花开了,自然就知道了。我好说歹说,向妈妈央求了好半天,妈妈才答应给我买了花盆,也是极朴素的那种,是泥土的颜色,并无任何装饰,只是当初我把它翻来覆去的看,越看越欣喜。
土是在家门口的地中挖的,硬邦邦的,我用小木棍在那捣来捣去,外祖母看见只是笑,然后走开。倒是妈妈告诉我不要这样,浇些水,再等几天,就好了。
而后是播种。我期待了好久,等的就是这一刻。我小心翼翼的,挖个洞,放入一粒种子,再挖一个洞,再放一粒……外祖母和妈妈都看见了,她们都只是笑笑,然后走开。
播完种之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我迫切的想看看外祖母给我的种子里究竟会长出什么样的宝藏,因为,在外祖母讲给我的故事里,一粒种子会长出善良的拇指姑娘,一粒种子会长出通往天堂的阶梯,而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种妙不可言。于是,我坚信,在这粒外祖母给我的种子里一定藏着稀世珍宝,只是它在等待,等待一个时机,时机到来它就会破土而出。
我是那么热切的期待看到种子开花,每天放学我都要去看看它的变化。
那天下午,我像往常一样,一到家就向花盆跑去,看见那里有一个小芽终于如我所期待的那样露出了小小的脑袋。我兴奋的无以言说,于是忙兴奋的跑去找外祖母和妈妈,想让她们来一起分享我的喜悦。可是,不知为何,只有妈妈一个人站在窗前,望着桌上的毛线发愣。外祖母,不在。
我忙去晃妈妈的胳膊,像往常一样撒着娇:“妈妈,快去外面,有好东西给你看。”
可是,妈妈并不像平时一样微笑着起身,她依然沉浸在她的世界中,没有搭理我。
“妈妈,快去嘛。”我不甘心,依然缠着她。
妈妈生气了,竟然大声的训斥我:“我没空,快出去!”
我没反应过来,待到恢复过来时才发现,不知何时,我已在花盆前蹲着了。泪水像断线的注资一样掉落下来,润湿了盆中的泥土。我辛苦照料多时的小芽好像无法承受这泪珠的重量,轻轻的晃动了一下幼小的身子。我伸手轻轻抚摸它小小的嫩芽,决心一定要照顾好它。
时间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子,径自向前走去。秋天来了,外祖母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回来过。我真的愿意相信她如妈妈所说的那样,很忙,没有时间来看我。
我早已长大,早已知晓这花盆里埋下的,只是极普通的菊花种子,里面没有藏着拇指姑娘,也无法长出通往天堂的阶梯,当然就更不会藏着什么宝藏。但是,照顾了它这么久,如今亲眼看着它一点点长大,长出第一朵娇嫩的花苞,我想看它的第一次绽放。和外祖母,和妈妈一起。
去找妈妈。她正坐在窗前认真的织着毛衣,秋日暖融融的阳光打在她身上,几根银发闪着动人的光。
“外祖母忙完了没有?我想和她一起看菊花。”
可是,那天我的愿望却落空。妈妈的泪一滴一滴,落在桌上,却好似敲在我的心里。
我知道,外祖母不能,再也不能陪我看菊花了。
那一年的菊花开得分外好看。素净淡雅,纯白无瑕,朵朵芬芳,一如外祖母留在我心中的印象一样。
怡人的馨香中,我好像看见外祖母在向我招手,她告诉我,一切都是会过去的,包括生命。她就像水一样静静的流淌过我的生命,终有一日会离开,但是有些记忆是永恒存在的。
原来,外祖母的种子里,真的藏着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