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做一个无休止的梦。
我沿着通往山顶的山路走,路边野花散发出山野的清香,迷醉了不归家者的魂,一阶一阶通向云端,伸向自由。我站在山顶企图伸手触摸天空,用最简单的方法向世界证明我的存在,我俯瞰升起炊烟的小山村,将系结灵魂的根深入它的土壤,将自己的归属融入这交错的阡陌里,我拥抱这一切,因着一份纯净,一份自然。
我总坐在石阶上看屋对面的大榕树,苍翠覆上它的叶,它风姿不减,挺拔是它的光华——坚忍交予它,它立在原地很多年,仿佛誓要与岁月对抗。我仰仗着我的闲暇,数着大榕树被营养蒸发出的枝桠“一、二、三、四……,”一股烟忽而飘然而上,接着一缕一缕,袅袅而上,绵绵交错,仿佛生生世世缠绵交织的情缘,一个踉跄的孩子捡起榕树下的枯树枝,跌跌撞撞走进榕树而筑的瓦房。接着,许多房屋亦升起炊烟,呛人的味道使我流下泪来——尝遍人间疾苦而来的食之香,怎能使人不流泪?村落里响起了绵长的呼唤“吃饭了,”这声音仿佛能冲破了一天的辛劳——给人精神的补给,因着接下能享受物质的补给,这是一天里最幸福的时刻,而我,亦听到了属于我的幸福之声,拖得长长的、清晰的、对未归者的招唤。
榕树下的瓦房里住着老阿公和他的儿子,老阿公声音大且亮,带着京腔味,亮噪整个村子都听得到,他尤其爱唱“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仿佛化身为那戏中人,铁骨铮铮。闲下来时他总坐在盘结着露出土壤的榕树根上抽卷烟,猛地吸一口,烟头上的火星亮得耀眼,他满足的合上眼,紧闭上嘴,塌下肩,烟从鼻中涌出,弥漫住他的脸,笼罩住他的孤独。
村落傍山而建,所以各家的房屋是顺着山高而参差,房屋密集在一起,又是青砖白瓦,便无形的散发出一种深刻的古朴幽远,沿着石板阶梯而上,正好通向这份幽远,我总是带着一颗闹腾的心走上阶梯,去寻一块石头,那石嵌在一块石板阶梯上,带着细微的水波纹,浮动着温润,仿佛大江淘尽后仅剩的一块石——沉淀之后的遗存。我偶然发现了它,莫名的喜欢上了它,却不想与人分享,便总是独自来瞧它,仿佛无声的契合。我总认为是我在守护它,可我在长大,它依旧如初,如当初看着我,看着我一天天变化。
我愿做一个无休止的梦,可岁月告诉我,它该破,于是梦碎了一地,我惊愕着去捡,可如何拼凑?
我去找一条路,通向山顶,可站在荒草中间的我,却只能看着肆意疯长的草吞噬那条长满鲜花的路,最后亦找不到逃出去的方向;我听着呼啸的风鸣,远处奏起了哀乐,被风摇曳的榕树咆哮着,哀楚又凄凉;呛人的炊烟味亦越来越淡,山里人跌跌撞撞往外涌去,他们的身影亦越来越淡,入了浮华;阶梯上密布了青苔,仿佛凝成的一大块一大块的荒凉,我去看那块石头,它还在,可又是谁抽离了它的温润,偷换成了沁人的寒冷,陌生的姿态,隔着距离的相见。于是梦境被悲怆点上乌色的墨,悄无声息的渲染开来,现实来换梦境。
于是梦醒了,我,回不去了,找不到了,走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