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夏天,或许多数人想到的会是满树的浓绿和延绵整季的蝉鸣;然而于我而言,夏季却意味着一片碧蓝的海——生命的旋律在那里得以具象的形态,而这正是夏季最美的神韵。
去年夏天,我来到澳洲的大洋路去看海。向着栈道尽头的观景台走去,我忽然迎面撞上剧烈的风,极尽突兀和狂猛,骤然间向后掀起的头发像要被扯碎。惊愕了刹那,我艰难地仰起面走上观景台,扶着栏杆向下望去。
风大极了,却也十分平稳,无起无落,让人脑中一片灼眼的空白。站在观景台上,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汪洋,退后两米便是静柔的深草,仿佛几步隔开两个世界。那海是整片苍茫而粗砺的蓝,一层层堆叠着铺展开来,继而鼓动、涌跃,静默而剧烈地碰壁,在空中碎成恢宏的白色篇幅。远处与海交接的天空如稀释过一般清淡忧邑,海却是极尽浓重和纯粹的颜色,仿佛亿万个远古的生命糅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执拗而永恒的缄默。海面之下似乎积郁着深色,如同淤痕般漆漆恻恻的一片,又像是伏在海底的庞然的鼾睡的兽;然而瞬息万变的水波扯着它倏地扭曲破裂,阳光随水面起伏而刺眼地潋滟着,纵然屏了呼吸去追寻,也总是晦涩暧昧得不可捉摸。波浪卷挟着盛极的生命力,狂奔着轰然砸向兀出的岩石,碎裂了死去,又重聚了形成新生;有无数在奔涌的过程中就已经悄然消逝,更有无数从它们一侧涌过,抑或借它们冲起的高度瞬间淹过岩石,无动于衷地奔赴未知的终点,再摔碎,尸骸继而重新拼合。生之力量如此迅疾地在这蓝的深渊里循环往复,涛声一如它们千千万万次呐喊,而更为强劲的烈风却淹没了它,成为它们亘古喧嚣的呼吸、心跳,成为它们磅礴而纯粹的血流。无尽的蓝,无尽的奔涌,无尽的消逝与重生,它们各自挣扎悲喜着拼凑成一个永无止境的平衡,而就从这其中,生命向上攀缘着抽芽、开花,以令人惊骇的力量愈渐繁盛。
生之力穿透四季,却在夏天怒然绽放;生之力便是夏之韵,纵然短促、易逝,但一瞬,即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