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乐器的过程,用航行来比喻再恰当不过,你永远不知道前方静候你的是风浪潮汐还是灿烂阳光,惟有逐渐用乐声去探索新的海域,当我踏上单簧管这艘大船甲板的那一刻起,就抱了一身稚嫩一腔孤勇与无所畏惧。
有关那节年少时音乐课的记忆已有些许褪色,但我清楚地记得,老师端起我一双小手仔细看了瞬许,笑笑递与我黑色的管箱。我盯着那漆黑油亮的管身和泛着银光的按键怔了片刻,仿佛看见一小片星空无声躺在我手中。管身被分割为几部分,学习过程也同样折解为块。最初学口型,乳牙还未换齐的我一次次跟着老师学如何吐气发音。牙垫上两道月牙似的印子逐渐刻深。而后参悟指法,记得从前我的指头很细,总堵不住管眼,任由本应携乐音跑出的温热气息调皮地上蹿下跳,发出刺耳的噪音,我便努力地按压紧手指,艰难地调整姿态,每次练习结束后,便后收到份礼物--指腹上九个红的像是要沁出血的圈和一个越来越坚韧的,藏在关节处的茧。就这样我撑起了一叶扁舟,微微颤颤地随浪潮颠簸,也终是架起了片属于自己的帆,不管前路仍漫漫。
后来逐渐向乐曲航行,有了从前挥汗打下的坚实基础,这一步竟出于我意料的顺利,一开始生涩的旋律和磕磕绊绊的乐音就如同砂砾在一次次练习巩固下,节拍器脆生生的叫唤中和调音器红绿交织交错的屏幕间被打磨成光润洁白的珍珠,又因精湛的技巧变得更为熟捻。罗盘终于指向了正确的方向,佳境似也在不远云雾之后。
但保持一帆风顺从不是容易之事。虽然我演奏的曲目流畅优美,却缺少最为关键的一点,那便是感情。于是我去听了一场著名演奏家的音乐会,当熟悉的旋律轻柔拂过耳膜,我不由得轻合眼睫。那是一首我曾练习过的协奏曲,并不难,但此刻在演奏家的手下,它一点也不像精心包装好的珍珠,更像是大海,它是具有流动性的,并不是一味被束缚在节奏的框架中,激昂时如狂风怒号,波涛汹涌,安静时如夕阳倾洒,凌波万顷。我睁开眼,看见演奏家也轻轻合着眼,随着韵律轻轻摇摆,眉毛时而抬起时而微皱后又舒展开来,满脸尽是陶醉,宛然已入佳境。我领悟到了,练习乐器的真谛并不在于要把乐曲演奏得多么流畅,更在于融情于曲,真正地去感受它,热爱它。就像是开辟出了一条崭新的航路,我扭转船舵,继续随乐声前行,在处理乐曲时,更多地去做自己的变化,某些地方放缓节奏,某些地方起伏更为多变,富有魅力,我不再一味地去追求远方,而是更多地去享受航行路上的星光斜阳,去用心感受海风和浪声,这场航行也逐渐由冒险变为了旅程,可以说是渐入佳境了。
曾几何时的挫折,苦痛均被那坚持与热爱的海浪拍打在滩上,只留下浅浅的滩涂;曾几何时的小舟也逐渐成长为风帆欲满的大船;曾几何时的一腔孤勇也终是成为了一腔难凉的热血。而在渐渐寻觅佳境以致其中的航路上,我也将继续载着一途月光,枕着一船清梦,无所畏惧,满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