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不曾为我买过橘子,翻开朱自清笔下那个笨拙又温情的背影,我无不酸涩地想,也许确是有买过,只是如他所做的每一件小事般平平无奇、微不足道,在数不清的生活瞬间中默默隐匿,而我遍寻不见。
我读朱自清,尤其爱《背影》和《冬天》两篇。我总疑惑,每个故事里的人为何都有这样弥足珍贵、洋溢着温暖的一瞬间,而我的生活却如此平常乏味?甚至于每每提起我的父亲,只能干涩的吐出一句“他一直送我上学”,再无其他。每个女孩大约都崇拜着父亲,那个即便有天塌陷而下都会为你为支撑的超级英雄,自然也可能都如我一样幻想过,他会为我做出什么感人至深的伟大之举。
然而,他没有。他只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沉默陪伴,我不了解他的喜好,偶尔还拿捏不准,他是否真如母亲所说的那么爱我。直到某一天的深夜,匆匆写完作业的我有些口渴,打开房门,赫然有一个从未弯下过腰的身影,动作小心地倒水。
那是我的杯子,那是我的父亲。他的背影很高大,却微微有几分佝偻,理得很短的发间有怎么遮都无法遮掩的星星点点。他重复着倒热水、掺凉水、试温度、盖杯盖,简单机械的动作在他手上却近乎声响全无。万籁俱静的夜,只有风拨动窗帘的悄声细语,这不过是他每一个深夜都必然要完成的动作,而我从未知道,在我按灭房间台灯之前,有一个沉默的背影,如此小心而固执地为我当着“保温杯”。那是平淡生活中再微小不过的瞬间,可我怎能忘记这个背影,和他为我做的许多我并不知道的事。
我们常常因为自认为理所当然就忽视很多,正如一个人太好了,往往便察觉不出他的好来,有的温情总藏匿在记忆深处看不见的瞬间,有的爱早已如一呼一吸般悄然进入了生活,只是我们尚未发觉。
我们追求着所谓惊人的感动,殊不知正是那一个个看似细小的一瞬,构筑了平凡却永恒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