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若普洱。
爷爷的博古架上摆满了茶饼,多为普洱;爷爷一年四季离不开他的杯盏,喝的也大多是普洱。大抵他眼中,世界与普洱树无异,古老却又生机勃勃。
藤萝香绕梁,普洱梦不惊。
春种秋收乃是乡间为数不多的大事,爷爷每每驱开伯父与父亲,道是要亲自下地。奶奶莞尔,转过身进屋,取出他的老茶具并普洱茶饼,置于小桌之上。壶中的水气袅娜逸出,氤氲于壶口,恍若普洱茶遗世的梦境。
待到爷爷休息之时,目光向桌上掠去,望见他的普洱,眉宇间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漾开去,点亮了四围的风儿。俯身,提壶,试茶。呷一口,笑意愈深。
爷爷的生活亦如普洱,顺着时序,从未乱了步调,在普洱的世界里自成境界。
铺纸研墨忙,普洱魂不息。
自裁的熟宣,尺寸因了自己的心意,不受拘泥。两块老得不知年岁的乌木,静沐月光。桌旁一盏普洱,不离不弃。
铺纸,研墨,提笔,伴着月华,伴着悠悠普洱香,落笔,写满一袭清香。爷爷的字虬劲有力,一如他手背上的青筋,又如那苍老却仍挺拔的普洱茶树。
顿笔,行笔,收笔,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乃是“天地若普洱”一句。浓黑的墨流淌在熟宣上,一撇一捺皆为情趣。恍忽将那些曼舞的汉字看作一棵普洱,根深叶茂。
一旁品茶的爷爷倏地开口:“世界之大有如普洱,而众生皆是其上的枝叶,不论鲜与枯,都有自己的位置,自己的角色,把人生过得充实如普洱茶饼,日子过得清淡如茶,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被爷爷的一番言语惊艳,望向他盏中的茶。不论外界离合荣枯,几叶普洱从容不惊,与盏中清茶生死与共。奶奶回忆,曾为小地主的爷爷经历几次批斗,家中房屋田地已所剩不多,日子也终不复往日的殷实。而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便也淡然,就像始终简衣素食的农人一般,居于茅房,淡看浮生,怡然自乐。
生活如普洱,不乱步调,心境如普洱,淡泊自适。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安静而满足地做世界这棵普洱树上的一抹青翠,无人采摘亦能恬淡自适。
天地若普洱,生灵为枝叶,亭亭如盖。世人知其常青,而年岁不可胜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