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落了漆的窗棂露出木头最原始的本色,一圈套一圈的年轮里封锁着过去的老旧时光。
以前的木格子窗后,住着姥姥和小时候的我。
那个时候还是穿着小背心小裤衩疯跑的年纪。姥姥家门口有刻章的歪歪扭扭的大槐树,树干横向的地方正好可以做下一个我。于是跑累了疯够了的时候,姥姥就会把我安置在门口的大槐树上,端一碗凉开水,拿个小板凳,姥姥坐在我旁边,轻轻摇起了扇子,在一片静谧中,开始了她的故事。姥姥像是什么都懂。她故事里的花魁、狐仙温暖了那段安宁悠长的时光。等到夕阳慢慢没入地平线,暮色开始吞没天空的时候,姥姥就会收起小板凳,牵着我的手,走回满是花香的小园里。
年岁渐长遭遇人情冷暖,那段精密祥和的时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偶尔想起,就像从冬季的尽头飞来一只蝴蝶,新的季节被一股温暖的力量渲染。
现在的木格子窗后,住着姥姥一个人。
当初,我从小院搬走的时候,姥姥就坐在门口大槐树旁,依旧轻轻的摇着扇子,一言不发。就在我要上车的时候,她轻轻地拉住了我的手,就像牵我回小院时那样。她说,姑娘,常回来看我。我抱住她,说好。本来以为我回家歇斯底里的痛哭,可是我没有,安安静静的离开小院,心里五味杂陈。我透过车窗去看姥姥,她依旧坐在门口,只是背过头去。我知道,她是舍不得我的,就像我舍不得她一样。
现在学业繁忙,我好像很久已经没有回去那个小院看姥姥了,每次我回去看她,她就拉着我的手不放,“你看,你都这么高了,小时候才到我的腰呢;头发都这么长了,小时候连个小辫儿都扎不上。”她还是记忆中那个给我讲故事的姥姥,可我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我了。离开的时候她依旧拉着我的手,不停地问,“你下次什么时候再来看我啊”“你可一定要来,一定得回来啊”。这时候的姥姥让我心酸的想流泪。
以前的时候每到节假日,姥姥的小院里就异常热闹。欢笑声,吵闹声充斥着整个小院。那么多的小孩子围绕着姥姥蹦蹦跳跳。大人们坐在一起聊天,吵吵闹闹,姥姥忙里忙外的,可只有这时候她的脸上才会露出小时候给我讲故事时那样满足的神情。
可现在去姥姥家的人一年比一年少,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去了小院。姥姥很早就守在了小院门口,一直到了中午,才等到了我和妈妈。姥姥忙招呼着我和妈妈进去。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她脸上的掩饰不住的落寞和沧桑。她老了,不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姥姥了。下午我和妈妈要离开,她又忙收拾东西让我和妈妈带回去,说她自己一个人过,好多东西用不上。妈妈执意不拿,领着我走出小院。我听到姥姥的声音“那你们可得常回来看我”。妈妈听到这句话就背过头去了,就像当初送我走时姥姥背过头时那样。她舍不得啊,我回过头去,站在门口的姥姥还在喃喃道:你们可得经常回来。那时的奶奶就像一个讨不到糖吃的孩子。我想以后我一定会经常回去看她,一定。那时,站在我身边的人是我的妈妈,小院门口目送我们离开的人是妈妈的妈妈,我的姥姥。“妈妈”这两个字如锁链一般把我们三个人的生命紧紧扣在一起。她的血液流经妈妈再流到我身上,我们之间是最原始最亲密的关系。
闲暇时候我经常会想木格子窗后的姥姥在做什么,她有没有想起我,我想就算多年之后,我依然记得,木格子窗后,曾住着姥姥和小时候的我,还有一段温暖如水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