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窗内,他在窗外,我们之间,隔着一个房间的距离。
他是个工人,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腰间系着一要绳子,悬在半空中,头上戴着桔色的、已经掉漆的头盔,一身带着块块漆斑的蓝色工作服,在肩担一块灰色的毛巾,左手清洗剂,右手铲子,正一下一下费力地清洗着我家窗上的油漆。
我正哀怜他命运的悲惨:“大热天的还要做如此危险辛苦的工作!”正摇着头要走开,不知何时,爷爷已站在我身后。
他向我舒开右手,掌心里躺着一支香烟和一只打火机。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向我笑笑:“去,给叔叔一根烟,请他歇歇。”
我只好向窗子走去。我和他的距离不断缩短、缩短,最终,我站在了他面前,只隔着一扇窗,我看见他前额上滚下的汗珠,甚至眼角的皱纹。我打开窗子,他看着我,停下手中的铲子。我们四目对望,不知为什么,刹那间我觉得所有的紧张与忸怩都消失了,他仿佛就是一个我早已认识的人。我将烟递了过去:“叔叔。”我微笑着。
是太热了的缘故?他本黝黑的脸颊上泛起了些许的红晕,带着惊讶的神情。嘴角早已上扬,画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他放下铲子,接过烟,点上火,偏头将烟雾喷向别处,一丝一缕也没有飘进窗户。然后,仍旧是向我笑。
我转过身,看见爷爷正站在门口,满脸慈爱地看着我和那位叔叔,好像,好像我们都是他的孩子。
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静得似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窗外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我们自始自终都没有过多的语言交流,但心与心的距离却在不停地拉近、拉近。
接下来的活,他是哼着歌做完的。
有天下午,我放学回家,看见楼上的老太太和她的儿媳妇坐在单元门里剥毛豆,老太太一边剥一边叮嘱儿媳妇,叫她以后把窗户关紧了,防止……我几乎连一眼也没瞧她们,重重地跨过单元门。我真想为那位可爱的工人说几句话,但我没有。我们与她们之间的距离,是永远也不能用言语拉近的。
已不见他好多年,或许今生都不会再相见。但他的笑容却一直印在脑海里。我想,我们的心与心之间的距离也始终不远。这是美德的距离。
也是我与美德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