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小路,以前一直是黄土。世上本没有路,走的多了,便出现了路。这些小路,与田野并无异处,只不过黄色的浮土更多一些,若是拖着脚走,鞋面上边是一片土黄。秋收后的田野与这些小路一样,都是很干的土黄色,不过到了春日,便有极大不同了。田野还没种上芦蒿,是一片肥沃的黑色,混杂着一些黄色。
可这时的小路已窄了许多,路边一片青葱盖着你的脚,一路上两侧的草一日比一日多,大有占据路面之势,于是有人便割净了这些杂草,可它们永远割不尽,于是路面常只剩两道黄色的汽车留下的痕迹。
可小路上的浮土,让你以为这路面平坦,可当一辆汽车开过时,你才会惊讶的发现,这路竟坑坑洼洼。我难以想象暴雨时,这将会是怎样一片泥泞!
后来,铺了一层石子。石子都是黑的,极为尖利,若是穿着凉鞋,一踩上去便难受至极,没人乐意如此,我不知这石子有多厚,不过我确实曾见过上面冒出些许绿色,然后一辆车经过,便没了。我不曾见过多少绿色洒在路面上了,不过路边的草,倒越长越高了,于是又有人把它剪了,我倒喜欢拔它们,不过常分不清杂草与麦苗,于是总要被敲头。那些石子十分的松散,踩上去,尤其是路边,会像陷入流沙一般下陷。而我竟想起浮着的黄土,虽散如尘,但是很细很软,不会扎人的脚,风一吹便卷起些,撒入田野。
如今是水泥,小路不再是松软的土黄,不再是生机昂然的青绿,不再是那种深沉的黑,是灰白,了无生机的灰白。它踏上去坚实而冰冷,像一具空洞的骨架,需要被掩埋。于是善良的黄土从农田里飞来,撒在它身上,可轰鸣的卡车再次把它吹起回去了。
我开始想念黄土了,如今我在老家已看不到黄土的小路了,全是灰白,我甚至想着石子,深黑的石子,是有多么好了。
路,本身就是自然的,而不是人造的,我们大可以为我们自己的方便而为它铺上水泥和沥青,可当时我们后悔了,将它们铲去时,恐怕上面已难有一抹春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