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似乎年纪有些大了,还不幸患上了老年痴呆症。
当他再次站在我的面前时,我的想法又有些动摇了。因为他还是那身打扮:上身穿着一件白背心,随意地扎在那条格子短裤中,腰间别着把蒲扇,脚上一双袜子洗的发白,皮鞋却擦得锃亮,精神矍铄,脸上还挂着微笑。这样一位老人,怎会与老年痴呆症那样可怕的病联系在了一起呢?我不禁暗暗思忖着。
他来是吃午饭的,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我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他的口袋鼓鼓囊囊的,好像装着什么球形物品。但我并没有在意,而是让他迅速入座了。
菜很丰盛,看起来五色俱全,令人食指大动。妈妈一边为外公夹着菜,一边如连珠炮似的问着问题(为了锻炼他的记忆力):“昨晚吃了什么?几点睡的觉?早上什么时候起床的?……”外公听了,显得有些慌张,目光躲闪,对每个问题都回答的支支吾吾,闪烁其词,想要含糊的“蒙混过关”。见此情景,妈妈长叹了一口气,我也对外公没有起色的病情失望不已。一时间,三人竟皆无言,只有夹菜时清脆的器皿敲击声在空中回响着。
但外公此时看起来有些奇怪:他眉毛拧成一股麻花,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嘴里咀嚼的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似乎在细细地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还放下了筷子,“唉”“哎呀”的叫唤不停,像一个因得不到玩具而愁眉苦脸的孩子。妈妈开始询问情况,我则猜测着:“是不是外公又不记得什么事了?”果然,他小声咕哝着:“明明之前出门之前还记得的啊,怎么又忘了……”我在一旁听着,忽然就觉得心里有些发酸。而他因为许久都没有想起来,越发的烦躁了,开始狠狠地捶着自己的腿,并且用脚重重的跺着地板。我和妈妈连忙去拦。
就在这时,突然“咚咚——”两声——外公口袋里的那两个球体状的滚了出来!竟然是两个色泽鲜美的苹果!我和妈妈疑虑不已,外公脸上的焦急之色却都散尽,转而换上灿烂的笑容,献宝似的将苹果塞到我们手上:“给你们的!”我们有些错愕:这苹果虽然好,可我们也不缺啊!就又准备将苹果给外公,但看到外公兴奋的眼神,伸到了半空中的手又不自觉地收了回来。外公还絮叨着:“这可是我挑了好久的呢,专门留给你们的,我几次想吃都忍住了。瞧瞧,这颜色,这形状,多好的苹果啊……”我的眼前好像出现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乐滋滋地在水果店里挑着苹果,小心翼翼地将苹果捧回家后,又像孩子似的对着苹果咽着口水,却舍不得碰它……我的鼻子又有些发酸了。
午餐不知不觉地就结束了,我目送着外公离开。阳光穿过树梢,照在他的背影上,闪闪发光。他就像一只乌龟,背着重重的壳,伛偻着身子,深一脚浅一脚向前缓缓地挪去。好像知道我在后面看着似的,他又倏地转过头来,对着我绽放出一个笑容,还挥挥手,我也笑笑回应他。
看着手里鲜红的苹果,我不自觉地就咬上了一口。丝丝甘甜沁人心脾,让人觉得分外舒服,就像他无言而无私的爱。脑海里还浮现出公益广告中的一句话:他忘记了所有,却还记得爱你。我的泪终于控制不住,“哗”地流了下来,如同开了闸的水,怎么止也止不住……
我真的认为,能在这么多爱我的人的怀抱中长大,是幸福的,是无比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