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草木,泥墙黛瓦。究竟是什么在梦境里时隐时现?是自然的造化还是本心的感受让我看见落照里白帆点点的月夜的海,听闻那海潮如诉衷曲的絮语。
行走在中国的文化檐廊里,天空的白云貌似永久飘逸,覆成桥畔的垂柳给人无限的遐思。月总是出现在诗人的心腑里,“坐久浑忘身世外,僧窗冻月夜深明”,静穆的月夜不禁让人寒意顿起。“今夜月明入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月又被描摹成念乡的使者。诗人对月的无尽感怀使月的姿态丰富多彩,美渗透在诗人的笔下。朝阳下无意瞥见一枝带露的花,感觉着它生命的新鲜,生意的无尽,自由而无所挂碍,便产生了无穷的不可言说之美。美还在同情里,美在同疏林透射的斜阳共舞中,美在同蓝天闪闪的星光合奏中,美在同黄昏初现的冷月齐颤中。无限的同情对于星天云月,鸟语泉鸣,死生离合,喜笑悲啼。同情是一种情感的交融与共振,亦是美之所蕴含。罗素曾说:“对爱情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对人类苦难不可遏止的同情心,这三种纯洁而又无比强烈的激情支配着我的一生。”他从对人类的同情中获得幸福的动力,但是同情更是可以移至山川草木,亭台瓦楼乃至万事万物,就像是虽然走进原野,发现花能解语,鸟亦知情,亦觉得山水云树,月色星光是我们有知觉,有感情的姊妹同胞。这样,美就漫步在纯洁的同情之中。
再转阁游行于文学艺术境界之中,恍惚如乘上一叶小舟游荡在山水诗画中观摩亭岸垂柳,飞鸟掠痕。方士庶在《天墉庵随笔》里说“山水草木,造化自然,此实境也。因心造境,以手运心,此虚境也。虚而为实,是在笔墨有无间——故古人笔墨具此山苍树秀,水活石润,于天地之外,别构一种灵奇。或率意挥洒,亦皆炼金成液,弃滓存精,曲尽蹈虚揖影之妙。”美,美在意境里。元代汤采真说:“山水之为物,禀造化之秀,阴阳晦冥,晴雨寒暑,朝昏昼夜,随形改步,有无穷之趣,自非胸中丘壑,汪汪洋洋,如万顷波,未易摹写。”山水成了书写情思的媒介,美虽在意境里但也要寄托在实物下,而也只有大自然的全幅生动的山川草木,云烟明晦,才足以表象我们胸襟里蓬勃无尽的灵感气韵。意境的抒挥使美得以具化而又闪透着一种朦胧的色彩,就好比赞赏那树的苍翠遒劲,美被加于树之上,但意境里却闪透着一种基于树却高于树的朦胧之美。意境里所渲染的生命化,传神化,妙悟的体验才是给人心灵美感撞击的三大源泉。草之灵悟,花之妩艳,木之坚韧无不见诸于诗人构筑的意境之下,使得描摹的物象愈发鲜明活泼。
最后徜徉在艺术宝库的大殿里,美更是难以胜收。韩愈曾说:“旭善草书,不治他技,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与心,必以草书发之。”不难看出,张旭的书法不但书法自己的感情,也表达出自然界各种变动的形象。这些形象在他的书法里不是事物的刻画,而是情景交融的“意境”,像中国画,又似音乐,似舞蹈,又似优雅的建筑。书法家的一撇一捺,一转折一弯钩,都能再现其书写时的心境,比如某个弯钩出现裂点,颜色偏深,那想必是书法家心绪不宁,或为外物所扰,或为心内波澜;而有时笔画顺畅,一气呵成,遒劲有力,又能窥见其行云流水,舒畅感怀的闲境。再转至音乐节律,无不辐射出幻境之美,音乐使听者心中幻现出自然景象,因而丰富了音乐感受的内涵。虽未至心却已至,身不行而能梦绕山川,这都是“一草一木栖神明”的启示。其至微至妙难以名状,不亦是无穷无尽,清谷空幽的美吗?再之于园林建筑,横亘了设计者的笔法,承载了建筑者的希冀。或空间的空灵幽远之美,或内部装饰飞动奇玄之美。窗匾檐栏,山石水木遍布空间的精心布置,组织空间,创造空间,无不蕴含着美的感受。
美的散步绝不是要飞到奇景妙物处参看,许多时候就是自己的一片内心,一点空灵的创造也会展现出奇绝的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