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说过一句很容易被误解的话,他说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还应该有一个诗意的世界。于是背起包说走就走、动辄辞职去环游世界的人数不胜数,高喊着要狂奔穿越大海与荒原,去与走失了的诗意相遇。然而“诗意的世界”到底在何方?
从小阅读书籍时,常听人说书是身外的另一个世界,联通古今中外,使人拥有一角自由的天地。书中的文字无拘无束、想象天马行空,其描写的奇人与胜景常让读者向往敬畏。读书、观影、听音乐,大凡是领略艺术都是与诗意相遇的契机。但高高在上的仙境奇谈,皆来源于细腻真实的基底。诗人、作者的妙笔生花,无不是汲取了生活中的灵感,然后高于生活,从而拨人心弦传颂千古。
既然如此,那疯狂多彩的生活是否就是催生诗意的沃田?《在路上》的作者凯鲁亚克曾多次打车穿越美利坚,途中新奇刺激之事数不胜数,他也于回程后写作了名垂青史、文字风格如火星四射的著作。然而追随他步伐的一群年轻人,学着他的样子嗑药吸毒贫困潦倒,写下污秽不堪入目的词语,却再没出过哪一位语言大师。同样惊险多姿的生活,在他们那里似乎激不出什么诗意盎然。
诗意到底在哪?毛姆《月亮与六便士》中出逃的疯子曾被许多人奉作寻找诗意的楷模,却鲜有人注意到近结尾处一段想象的描写:紧接在平庸无趣的城市生活之景后,给出的却是一幅壮丽安然的太平洋夜空图,天空黑如鸦羽,星辰细碎如宝石。它与前后的文字格格不入却又相得益彰,我想毛姆大概在给予人们微薄的希望:繁琐欺困的生活樊笼中,我们仍可以在心底存下一寸太平洋。
“说走就走“去寻找与诗意的相遇的人们,后来怎么样了?异国他乡宫殿宝塔前伫立的身影,是否终于邂逅了那片诗意?恐怕还是因人而异了。出逃、旅行、读书,它们都只是手段,最终诗意的栖身之处,还是在于每个人的内心。真正的诗意来自感受与思考,来自凯鲁亚克敏感的内心与不惜一切了解世界的欲望,像火一样在周身燃烧;来自陶渊明对自由的歌唱,来自毛姆笔下莽撞的勇气,来自欧也妮于肉体金钱至上看见爱情与灵魂的双目,来自每个人饱含理想与真诚的胸膛。我不知道背包客们能否找到那苦觅不得的诗意,但我知道真正的诗意应当生发自每一次寻常的无愧于心。只学“形”而不学“神”,大概难以触及那诗意的世界。事实上,与诗意的相遇又何必在“另一个世界”?诗意不是终点,而是初心。终于与它相遇时我们也许会发现,此生此世的平常苟且里本就蕴含着诗,而我们脚下与心中那块安静的土地便是那曾无数次入梦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