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中母亲一直是极爱漂亮的女子。她有一头又长又顺的黑发,每天都会细心地打理。她似乎对“头发”这东西有着爱不释手的偏执,甚至常常帮我的小表妹编小辫子。可是每当我“蹬蹬蹬”的跑到她面前嚷着要她帮我编的时候,她只会笑着说没时间。在那时,对于母亲,我心里是有着埋怨的。
后来,母亲烫了发——弯弯的大卷,棕红的板栗色,在太阳下看起来很是漂亮。她会一手抚着她又厚又长的卷发,一边笑呵呵的问我好不好看。那时候我被那绚烂的头发和笑容晃了眼睛。在我的记忆里,她一直活得那么潇洒,那么光鲜亮丽。说不高兴是假的,但我心里似乎更为怀念那头如墨的青丝。
我以为她会一直这么与众不同下去。
我上高中了,她要照顾我。她再没有时间去打理那头卷发。我看着它一天天变得干枯、分叉,也如同母亲。我很少再见她去逛街,很少看她大包小包的往家里带。反而偶然在客厅的桌子上看见一本食谱。那时她正在厨房洗碗,她的头发随意绑在脑后,偶尔泻下一缕,她只是不在意地撩到耳后。厨房里的灯光泛着微微的橙光,有些模糊了我的眼。
周末,我站在她卧室门口,看着皱着眉坐在梳妆台前,将梳子上的发丝细细地整理下来。看着头发落得越来越厉害的母亲,嗓子里不禁像堵了什么东西,满是酸涩。她从镜子里看到了我,笑着说:“头发太乱了,掉得挺多的。要不,我明天去拉直吧?”我没做声,只是点点头。我还在想,什么时候起,她会连一点小事都和我商量。母亲变了很多,生活带走了她的锋芒,她变得如此的需要我。
再后来,母亲弄回了她那乌黑的直发。只是那头发握着手里明显少了很多。她变得温婉而宁静。隐约的,她那绚丽的卷发在眼前闪过。现在的她,少了一份洒脱,却多了一份生活的安稳。
蓦然回首,母亲,其实是一种岁月——从荒草地流过平原,从青山流过绿水,从江河流入大海,从灿烂趋于平静。
只有在经历了人生的春与秋之后,才能深刻地理解,面临那份如水的岁月,需要多大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