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家有一棵矮小的石榴树——伸展着枝丫的秃枝,它始终静静地伫立在院子的最角落。姥姥曾意味深长地呢喃:它很小,但它还在成长。
姥姥的家在古城烟雨的江南。
江南,其实最深刻的是江南的冬。不到南方的冬天,你不会领略到刺骨入髓的潮气。也正是这阴凉婉转的冰沁才让江南如此销魂迷人。
每每下雪时,那一条条深巷,青瓦白砖,都会布上厚厚一层松软纯净的雪。姥姥也一直不变,总在寒风大雪里等着放学回家的我。干瘦的身子在颤抖着,但看见我总是满脸温柔而慈祥地笑,犹如一朵秋菊固守在清秋寒锁的风中,傲霜怒放。
我躲在姥姥并不宽厚却很温暖的怀里,看见姥姥脸上镌刻着的岁月的纹理与斑白的两鬓。我就像被人灌了一听可乐,有大量的气体充斥鼻腔,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是啊,姥姥在成长,但也在成长中慢慢苍老。
刚迈进院,便看见依旧安静的石榴树。还是以前那棵弱不禁风的树么?眼前的石榴树已冒出庭院黛青色的围墙,繁盛的枝叶间满是淡黄色的花蕊。在我惊讶与困惑之际,姥姥抚摸着树干轻叹道:“是啊,它在成长,你也在成长!”姥姥看着我,目光清澈。
当时,只觉得姥姥说的每句话,都像是一幅画。
叮叮当当格格铮铮的评弹不知道从哪里传来,那唱着的是一男一女。男的腔调有些悲凉,起伏大,好像在说些悲欢离合的故事;那女的声调温柔,像是低声细细劝着不上进的孩儿。
后来,我从这里离开,但始终都忘不了那如歌如诉的音调。
我在今年的炎炎夏日,又来到了这里。过晌午,一切都缓慢起来,院子里的石榴树像为姥姥家站岗似的。那树在夏秋之际开花,花开得红得不得了,无烟自燃,如火如荼。
那树慢慢地成长。细看上面的花蕾,细心点的人都能看见那一点点黄晕的花瓣,嗅到飘出的幽香。
姥姥此时就坐在纱帘后慈祥地笑着。午后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温暖而美好。她手摇着蒲扇,安静地就像是一个梦——甜蜜而遥远。
唯有一簇簇开花的石榴证实它的存在,流出的色彩便是那缕缕红艳,悦目赏心,心若花开。
是啊,成长!
这正如姥姥所说的那样:它还小,但它还在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