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的我爱极了大山。
那是连绵起伏的,错落的绿色波浪,温柔地环抱住一座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庄,而我就在村庄鱼塘旁的土房度过了最快乐的几年。
每天清晨,公鸡还未打鸣。一个穿白汗衫的老头儿扛着锄头,身后屁颠屁颠的跟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孩儿,小手里攥着几根牵羊绳,小孩儿蹦跳着向前跑,总把羊儿们勒得直叫唤,他们一路留下的“叮叮当当”,是老羊脖子上的铃铛在响。
幼时的我爱极了放羊。
它们就像几坨灰溜溜的棉花,被鲜草喂得痴肥,刚出发时,我把牵羊绳从鸡圈里的铁杆子上绕下来,小羊和母羊就安静的等我解绳,我绕着杆子又跑又跳,它们也就待在原地,毛里藏着的眼睛不安的四处张望。每当这时,我就有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瞧!它们听我的!而老羊和公羊是极可恶的,它们总把前蹄往地上一怼,铲出个小坑,然后很轻蔑的用鼻子“哼”一声,把眼睛瞪得牛似的大,死盯着我,盯得人起鸡皮疙瘩。我却只管它看得我生气,于是解绳子的时,我不牵着一头跑,而是死拽着它们脖子那头的绳,拼命的拖,它们也犟,就立在原地,用蹄子往前刨土,有时我小歇一会儿,又突然一个猛劲儿,它们也顶多打个趔趄,然后回到刚才那般高傲,循环往复。这么一来,解它们的羊绳,那杆子周围总是一个土刨出来的圈。
吃草的时候,羊们却反常的乖。
我绑好绳时,它们总慢悠悠的走几步,埋头啃一口,若不满意,又慢悠悠的走几步,寻到自己满意的地方,才停下来享用。每当这时,我就挑着拔几根绿油油的草,也不顾那么高的草是否会划到我的脸,找着小坨小坨的羊。若找着,就急忙把草送到它们的嘴边。它们总会被吓到,腿一下伸直了立起来,瞪大了惊愕的眼睛,不安的挪动着身子,但总会给我个面子,磨着嘴皮,啃一口我递的“小吃”,我便开心的一蹦三尺高。
那时我也爱极了跟爷爷耕地。
我有一把小锄头——一把烂锄头,是爷爷用柴刀把长锄头砍下九分专门给我用的。它也没什么不同,只因它是我的,那时我总想,谁还会有一把比我的小锄头更特别的工具呢!
我总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跟在爷爷后面,有时,爷爷转过来笑我“背得满脑壳汗,我给你拿!”我一听便不乐意了,犟着不给他,硬是从山腰拖上了山头。
到田里面,爷爷翻土,我也翻土,我那也根本不叫翻土,爷爷一铲下去再收起来,地上已翻起了新泥,我呢?我只是在地上铲几个小坑,这总使我急得跺脚。每当这时,他总掏出从婆婆小摊前摸走的瓜子“做完了去田耕那边歇歇!”说完拍拍我的背,像我成了多么了不起的事般,我便喜笑颜开地领了“酬劳”去一边休息了。
我爱极了大山,也不只放羊和耕田,那浓绿中的一抹土色,是我童年的颜色。
我依然爱极了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