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喜欢损他,在他夸自己智商高的时候幽幽地提上一句他做不了四年级的奥数题,在别人问我长得像谁的时候说像他就坏了。可就算我再怎么嫌弃他,他再怎么嫌弃我,他疼我,我都知道。他用他有趣的外壳和灵魂,让我总是笑着,笑得无拘无束,阳光灿烂。
小时候,爸爸总会把我扛在肩头,让我向远处看,他说,站得高才看得远。上小学,爸爸教我打乒乓球,可我手小,握不住拍,球上天下地,就是不往球案上跑,我笑得直不起腰,爸爸也跟着笑,然后一大一小就笑倒在球桌前。到了初中,他变得越发自恋:“多亏我聪明,才能生出来这么聪明的女儿。”
升初二的暑假,他带回来一只淘气的萨摩,这只鬼机灵的小狗,引发了一场又一场的“人狗大战”以及“人人大战”。
作为一只颜值爆表的小白狗,它理所当然的讨得了老爸的欢心,于是我就成了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那个。“哎呀,阿布真聪明,不像某些人。”爸爸坐在小方凳上,旁边还跟着一只吐着舌头、摇着尾巴、“趋炎附势”的狗。“某些人做得上来牛吃草问题,你行吗?”我不满地瞪阿布一眼,不示弱地怼了回去。然后就看见我爸很是委屈:“我不就是不会牛吃草问题吗,你都说了多少年了。”语气之埋怨令我头大,我怎么好像听出来了一点……撒娇的成分?一定是幻觉。
从阿布踏进家门的那一刻起,家里就像是刮起了一阵破坏力极强的台风。沙发、书、毛绒玩具……样样都要凑上去舔舔,顺便磨磨牙。在它又一次把沙发咬得稀巴烂后,妈妈终于忍无可忍,与这个白色的小不点展开追击战。爸爸就赶紧抄起扫帚,一边以最快的速度清理现场,一边给我递了个微妙的眼神。我迅速会意,抓住那只跑的正欢脱的小狗,摁住它的头,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大人,小的错了。”爸爸马上附和“小的错了,小的错了。”剑拔弩张随即化作一团哈哈的笑声。
爸爸厨艺好,小学时天天给我做饭,到了初中,他变得更忙了,我无意间抱怨一句“最近伙食下降”,他就腾出晚上的时间,专门给我做饭。他会游泳,我们常去泳池切磋,我嫌他野路子出身,姿势不标准;他嫌我只会蛙泳,游得还慢。游着游着我呛了口水,他一边帮我顺气,一边吐槽我技术不过硬。
我们就是这样,彼此嫌弃,又很默契。我每每被他气到无语,事后想起来,嘴角又总带着一抹笑意。其实我知道,我得到的父爱没有期待和模式,父亲只是让我轻松、快乐地做好自己。
父亲工作忙,平时很少回家。小时候,我们就像陌生人一样。
七岁时,我学骑自行车,摔了一次又一次,父亲只是在旁边冷冷地看着,任凭我哇哇地大哭,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十岁时,我考砸了,回家后他不但不安慰我,还狠狠地训了我一顿。他一直说,我要成为一个男子汉,但他却几乎不管我。
初二的暑假,我们一家人去爬山,他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和妈妈在兴奋地准备着,他却只穿了一件黑夹克就出门了。
山上台阶很陡。父亲常年劳累,体力不好,刚爬了没几步就走不动了。当时是晚上,他视力不好,又为了节省体力,只得佝偻着身子,气喘吁吁地往上爬。
“快去拉你爸一把!”母亲对我喊道。
我只好慢吞吞地下到父亲旁边,扶起了他的胳膊,帮他直起了身子。
“我,我没事,你们先走,我待会就跟上你们了。”他摆了摆手,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我说道。
这时我才看清他的脸,原本就满是皱纹的粗糙的脸上,又沁上了无数的汗珠。而他的手,也软绵绵的、冰冷、粗糙,不像书上描写的父亲的手那么粗壮有力。
我怔住了,但下意识地,我并没有松开扶着他的手,而是和他一起慢慢往上爬。
天色越来越晚,山风也越来越凉,我胃痛的老毛病又犯了。父亲看到我痛苦的样子,把自己的黑夹克脱下来,披到了我的身上。
“穿上吧,别着凉了。”“那您……”“我没事,身体壮着呢。”他催我穿上,自己身上却只有一件T恤。
又一阵凉风袭来,父亲明显打了个寒颤。他转过身,继续向前爬着,留给我一个不再高大的、沉默的背影。
父亲的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黑,那一刻,我突然理解了父亲,理解了他对我的爱。父爱无言,也无需多言。沉默的父爱会一直陪着我,走过千山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