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的只是光秃秃的一堵墙。
病人的双眼呆滞地盯着墙,支撑着身体的胳膊,也因这突来的变化而险些倒下,指尖微微发白。这里应该有一泓湖水,应该有几群可爱的孩子,应该有一场扣人心弦的网球比赛,这里应该是一个公园啊!
病人再度艰难地挺起了腰身,他想或许我的视线穿过这道墙就能看到了,看到我所听到的一切,但是哪怕他把身体抬高到极限,也无法越过这道土墙一丝半毫,它真的是太高太高了。病人似乎坐的没了力气,从枕头上滑了下来,无力的摊在床上,他只知道自己的脑子一团乱,只是盯着天花板,好像做了一个梦。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睡着还是醒着,半梦半醒中他还年轻,那像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他自誉年轻应当疯一疯,可这一疯就在酒中度过了这么多年,曾经他还有位贤惠的妻子,后来又有了可爱的女儿,本应是幸福的家庭啊,可惜,自己不务正业,整日和狐朋狗友花天酒地,梦中是他抛弃出生几个月的女儿与妻子的场景,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又想起了这种过去“八百年”的旧事,妻子的容貌在梦中模糊不清,迷迷糊糊好像又想到曾经躺在窗边的病人,他在笑。
病人忽然一下子惊醒了,眼前仍是白花花的天花板,他扭动了一下身子,心中一种从未有过的苦涩感涌现。他想极力的抓住,终究是一闪而过。
病房的门嘎吱嘎吱的响起,一个病人被护士推进来,那个顶着一头金色小卷毛的女孩,躺在病床车上,和他进来时一样。女孩一眼看过去还蛮可爱的,可一张白的发紫的嘴唇还是告诉人们,我病着呢,而且还病的很重。
女孩被放到床上后就乖乖的躺着,手里紧紧的捏着一个泥猴子,靠窗的病人瞧了她一眼,又转回头双眼扫着天花板。
病人看着这个女孩,想到了他的女儿,现在应该六岁或者七岁还是五岁,他都不记得女儿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女孩忽然说话了:“叔叔,您能讲一下那个窗子外的景象吗?”女孩的声音柔柔的哑哑的,病人又看了一眼女孩,女孩其实没有看他,盯着手里的猴子,倒像是自言自语。
病人叹了口气:“不过是一堵墙而已。”
女孩的声音有几分惊异,又有几分不相信,“是墙吗?”
“是的,一堵土墙。”病人再次确认道。
女孩听了用小手摸了摸手里的泥猴子,忽然抬头认真的看着躺在靠窗边的病人说道:“那么请你再仔细瞧瞧,墙上可能还有甲壳虫,长腿蜈蚣、小蚂蚁什么的。”女孩的语气带着强烈的恳求,任谁听了也不忍拒绝。病人用胳膊把自己撑得更高一些,他已经好几天不敢再往窗外看了。坐起来仔细的盯着土墙,他说道:“有几只蚂蚁在爬。”女孩忽然咯咯的笑了起来,病人很不解,问她“你在笑什么?”女孩似乎很开心的说道:“你看嘛,这哪里只是一堵墙,不是还有蚂蚁,有蚂蚁的洞,蚂蚁安的家,好了,你快看看还有什么告诉我。”女孩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病人在听女孩说话的一瞬间感觉压抑的心情好了一些,又向着窗外看去“蚂蚁洞旁边还有两只,呃……我不清楚,应该是叫西瓜虫。”
女孩像是找到了兴趣点:“我想那两只西瓜虫一定是准备偷袭,所有我们小声一点不要打扰了它们的计划。”女孩说着压低了几分声音,“现在我知道一定是蚂蚁里的粮食吸引了它们,现在可是开始了冬天,西瓜虫找不到吃的了。”女孩一个劲的说下去,听着女孩滔滔不绝的说,病人也被吸引了进去。
后面每一天女孩都在和病人讲她的那些猜测,病人好像又有了之前享受的感觉,尽管两人年龄相差甚远,可是女孩那份活跃的笑容,总是把人深深吸引,连她苍白的嘴唇也显得有了几分生气。
最近病人想念以前的生活次数越来越多,他想起他曾经堕落的生活,卑鄙的欲望,和曾经因为他贪酒犯事儿而抛弃的妻女,可能有一段时间还是很幸福的,他隐约想起送给过女儿一件出生礼物,哦,这些他记不太清。伴随着女孩的话语,病人的灵魂有了微妙的变化。现在他病发的次数越来越少,或许我还能好,或许我可以再见一见女儿,或许看到我这样那曾经躺在这的朋友会很高兴,他的心开始活络了起来,就像是原本生锈的机器上倒了润滑油后又动了。
这天病人忽然问女孩:“那么多事情有人给你讲过吗?”女孩长长的睫毛眨了两下,带着几分神秘嘻嘻的说道:“其实这是毛毛告诉我的。”毛毛就是女孩时时刻刻捧在手里的泥猴子。
女孩的病情本因一度转好的情况忽然在这一夜爆发了,病人知道女孩的医生曾说过,病好之前会有一次病毒最后的爆发,挺得过去活,挺不过去死,医生说的很肯定,病人赶忙按下了电铃,几个医生匆匆忙忙的赶了进来,将女孩带了出去。靠窗的病人花了一夜祈求上帝,让那个可爱的女孩恢复健康吧。
第二天女孩再度被推了回来,医生脸上带着笑,病人缓缓的松了一口气。跟着女孩进来的,还有一个女人,应该是女孩的妈妈吧,女人只是看着躺在病车上的女孩,直到女孩被平稳的放到床上。她起才抬头,顺眼看向病人,病人也正看着她,病人在一刹那间感觉到什么东西把眼前的模糊了,他记起了许多事情,给女儿的出生礼物是他一时高兴捏的泥猴子,毛躁的,也不漂亮。
等眼前再度清晰,他喃喃自语道“莱莉斯!”妻子带着凌乱与惊慌的脸,在下一刻带出了几分欢笑的晶莹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