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岁那年搬家了,从城镇到了乡村,与昔日的伙伴分别还真有些舍不得,却又无可奈何,新家位于一个宁静的小村庄里,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只留下老人和孩子,人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初到那里的时候很不适应,与村里的其他人都不熟悉,没有朋友,好在房后有一片松树林,那里便成了我的乐园,我时常趁下午放学后,黄昏时分到松林里转转,那时正值春天,地上钻出毛茸茸的小草和不知名的野花,犹如绿色的毛毯上面镶着的黄绸缎,白色的蝴蝶在花间自由的穿行,笔直的树干旁树枝肆意的伸展着,密密的针叶下透着点点阳光,空气中弥漫着花香和松树脂的气味,鸟儿叽叽喳喳闹个不停,我在树林间尽情的玩耍,时而从我身边飞过一只蝴蝶,我便追着跑一阵,跑累了,便躺在一个放倒的石磨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听人说,那下面埋着死人,我却不怕,如果他能从地下爬出来陪我聊聊天,那倒可以解解闷,直到太阳落山,繁星满天时,才极不情愿的回家,只可惜他永远保持沉默。
当我上初中时,由于学习紧,就很少再来这片松林走走了,即便走也是急匆匆地走,再也没有闲情逸致去追蝴蝶看星星,我读初四那年学习压力非常大,每天晚上自习到深夜,父亲送我回家,父亲打着手电筒顺着这条林间小路和我一前一后向前走着,父亲问:“儿子,你怕吗?”,我答道:“怕,但有你在身边我就不怕了”,父亲无语,但步伐更加稳健了,没错,即使再浓黑的夜,有父亲在我身边我就不觉得害怕。
就这样,父亲陪我走了整整一年,无论刮风下雨,多么恶劣的天气,父亲都准时送我回家,那段昏暗的岁月里,父亲在精神上给了我莫大的慰藉,终于到了中考,而我因为发挥失常,仅几分之差,没有被重点高中录取,但更遭的是我又患了一场大病,在家休学一年,每天看到同龄人背着书包去上学,或在球场上肆意的奔跑,心中都羡慕不已,一些事物只有在失去它时,才发现它是何等的珍贵。
我生病的那段日子,父亲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双眼深陷的眼窝愈发浑浊,满头的青丝变得花白且大把大把的掉,有几次我病发作的厉害时,父亲竟大哭起来,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丝毫减轻不了我身上的病痛,我想那该是世界上最悲凉的哭声了,父亲哭泣时的样子在我心中永远是个痛,时常在夜半时分向我袭来,将我从梦中惊醒。
终于,我的病好些了,却依旧不能上学,每当我心情烦躁时,便在树林间疯跑,但我总感到身后不远处有人在跟着我,现在想想,那个人多半是父亲,他是怕我想不开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平静下来,时常一个人到松林里走走。那片松林,等了我四年,那里的一切,也好像是为我准备的。秋天到了,长的高高的草变得枯黄,地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针叶,踏上去软软的,风轻摇着树枝,沙沙作响,我来到那盘石磨旁坐下,问道:“石磨底下埋着的哥们,我来看你们了,几年不见,你们还好吗?”他如从前一样,永远沉默不语。林间的鸟儿也知道我来了似的,闭上嘴立在枝头静静地看着我。
火红的夕阳缓缓落下,洒下最后一抹余晖,沉入西方,夜幕降临,是回家的时候了,于是,顺着小路向家的方向走去,隐隐约约看到农家的烟囱上升起了袅袅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