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鞋匠,一个只能蹲着走路的残疾人。每次我经过他的修鞋铺,他都低着头,缝补着一双双未老先衰的鞋子。
父亲的皮鞋也有把年纪了,跟随着父亲,走进他的修鞋铺,店里除了一张不起眼的破床摆在墙角,就几乎没有陈设,唯有修鞋的器具被他擦洗得锃亮。父亲走上前,还来不及弯腰,鞋匠已上前,对着鞋不住得抚摸、上油、擦拭。看着眼前这个鞋匠,我不禁有些触动。他的指尖,绑着白布条,干了的血迹依然清晰,全身和他的鞋铺一样,都是那么黯淡。
过了些时日,父亲的皮鞋又该上油了,便又去找那位鞋匠。鞋铺开着门,却只见修鞋的器具凌乱地摆在地上,空无一人。
我们正准备离开,却听屋内什么东西打碎了的声音。循声望去,修鞋匠已躺在地上,我们赶忙扶起他,顺手捡起掉落在他身旁的一只大雕。鞋匠一愣,不住地道歉,领着我们走出里屋。我回头一望,里屋内竟全是木雕。
出了里屋,修鞋匠赶忙弯下腰,为父亲的鳄鱼牌皮鞋上油。看着鞋匠熟练的动作,父亲不禁夸了他几句,“您修鞋的本事真是好啊!”这时,我看到了一个羞涩的微笑迅速绽放在他脸上。父亲主动和他聊了起来,刚开始,只是父亲一个人在说,渐渐地,鞋匠敞开了心扉。那天,他说了很多,他说小儿麻痹症害了他一辈子,他说他怨恨过这个世界,咒骂过上帝对他的不公,让他无法完成自己做雕刻师的梦想。
他渐渐来了兴致,拿出他写的一些心情日志给父亲看,歪歪扭扭的字,表达着他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我在那些字里读出了诗意,读出了疼。
那晚他与父亲聊了很久很久,离开的时候,我听到他在我的身后竟然轻轻地哼起小曲儿!一个残缺的沉睡的生命就这样被唤起了。
鞋子修好了,就可以穿到脚上,继续走路。有时候,有些心灵与那些未老先衰的鞋子一样,需要修补,补好之后,整个世界就跟着春意盎然阳光明媚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