咀嚼父爱的滋味就像在读家乡的山。
我从山里走来,在那遥远而贫瘠的山区,茫茫的天空下,横卧着几个古老的小村。每当夕阳西下,便将房顶上袅袅的炊烟,牛背上牧童悠悠的柳哨声,扯得好远,好远。小时候,父亲常常牵着我的手,走在那坎坷的山路上,一路讲着动人的故事……当我玩累了,父亲常常用粗糙的双手抱起我,亲昵地吻我,用硬硬的胡子扎我,痒痒的。这时,我就会温顺的偎依在父亲的怀里撒娇,“爸爸,那是什么?”“是山”。“山那边又是什么?”“是天空。”“天空下面又是什么?”“又是山”。“大吗?”“大哩。”……我用两只手卷起来,捂住嘴学着父亲粗犷雄浑的声音向着头上唳空而过的大雁嘟嘟叫起来:“大——哩——”
读山,便是读父亲。
在我的记忆里,农村的生活是苦的,紧的。每天早晨,父亲一声如响雷般的吆牛声惊醒了太阳,迎着那火红的血球走向田野,走出了一幅希望的风景;每天黄昏,等父亲的锄锹碰硬土块的声音溅出了星星,惊起月亮,父亲才踏着黄昏的脚步,扛着那张银白的弯钩犁铧走向村庄。本应是疲惫的,但父亲一见到我,便倦意全无,他回到家,放下农具,教我玩游戏,顿时,屋子里充满了欢乐的笑声,那笑声一直传到了大山深处。
读山,便是读父亲。
岁月悠悠,往事如烟,童年在父亲的甘露滋润下遥遥远逝。我长大了。要到山外面去,因为有一个更广阔的天空、更丰富的世界等待我去了解,去探索。送我起程那天,父亲紧握着我的手,没有一点伤感。父亲说:“孩子你去吧,我等你干大事业……涉过一道道山梁,父亲把我送出了山的怀抱。当我转身向父亲道别时,我望见父亲高大的身躯已成为一座山的雕塑,那慈爱的目光,便是父亲殷切的期待和希望……山的希望是容易满足的。父亲的希望也是容易满足的。那年冬天,父亲送衣服来,他瑟瑟地站在每块砖头都洋溢着现代气息的晋梅中学的校园门口,我对着我的那些浑身都洋溢着现代气息的老师和同学们理直气壮地宣布:这是我的父亲。父亲回去后,便心满意足地痛痛快快地哭了,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射出他的半辈子的艰辛,半辈子或忧或喜或悲或乐或苦或甜的记忆,半辈子山里人的幸福……
读山,便是读父亲。
我从山里来,是山赋予我一颗心灵,是山给我风骨支起一个生命,是山给我灵性造就一种性格。读山,便是读山的沉稳,山的厚重,山的傲然,山的绵长,山的希冀……
啊!苍山似海,父爱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