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是地处西北的一个小山村。这几年,每次都是由于祭拜祖先才有机会回到故乡,而每次回去,无一例外,我都会急切地去看一看村落里那些坚守在院前屋后的白杨树。在这片干旱且不太肥沃的土地上,祖祖辈辈对树有着深厚的情感。
故乡最常见的树要数白杨树了。儿时的记忆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树园子,园子里往往长着粗细不等的白杨,细矮的树是新近栽的,而那些健壮的树则已经历了数十载的生长。人们栽树的初衷是为了他年成材,成为自家房子的栋梁。但在平常年份里降雨量偏少,长成参天大树所经历的岁月总是比较漫长。由此,每家门前比较粗的白杨树都见证过这个家族已经老去的一代人,所以那些树的生命历程中都有与祖辈们相关的故事。小时候,常常会听到本族老人讲起祖辈们如何从遥远的地方运来树苗,栽下这些树,如何和这些树在这个群山环绕的山村里度过那些疾苦贫穷的岁月,而这些口口相传的往事自然而然的成了幼年一代的启蒙故事。
听到这些与树相关的事,看到大人们尤其事爷爷那一代人对树十分爱护,所以幼年的我们也开始在屈指可数的下雨天里穿着大人们笨重的皮靴,笨拙而又认真地挖开园子边的土沟,将乡间土路上汇集成的水流引进园子;和大人们一起修剪白杨树的枝条,希望树木都有笔直的身躯;用绳索拉直固定有长弯趋势的小树树头……而大人们也总会在干活的空隙念叨着孩子们长大以后可不能像长歪了的白杨树。而白杨树没有辜负我们的关心,给儿时的生活带来了格外的乐趣。在那个物质匮乏,缺少玩具的年代,白杨树在一年中的大多数时间装扮着孩子们的生活。大概在暮春时节,故乡的白杨才会抽出细嫩的枝条,长出黄绿色的新叶,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那是儿时记忆中最有活力的绿色了。我和小伙伴们一起折下嫩条,小心翼翼地蜕下圆筒状树皮,将一端削薄一些,便可做成一个小哨子。这样,在春天快结束的日子里,村子里会不时响起一整小哨子发出的响亮声音,之后便是我们欢快的笑声。等到夏天,白杨树枝叶葳蕤。烈日下,我们捡起杨树上掉落的像毛毛虫一样的穗子,在树撑起的翠绿色打伞下兴奋地玩着“斗牛”的游戏,当然,那些穗子就是我们的“小牛”。当秋天在南飞的大雁声中到来时,白杨树也会换上迷人的金黄色外套在村小学自然课上学到制作树叶书签的技能使得我和小伙伴们将金黄色的叶子留在了书本中间,并在树叶上写下童年的歌谣。调皮的我们有时也会偷偷爬上那些容易攀爬的树,看着西边高耸的祁连雪山,想象山那边的是否有一个神话般的世界。但这些树总要完成它们最终的使命。
像过往一样,离开故乡的那年,人们伐下已经成材的白杨树,而这些树在异乡支撑起了人们的房屋院落。当面目狰狞的铁锯被两个成年人拉动,伴随着“呼呼”的声响一寸寸咬进白杨的身体时,首先遇到的是白杨的粗糙厚实的表皮。后来才知道,这样饱经岁月雕蚀的状似群山沟壑的树皮,是白杨树能挺过干旱少雨年份的标志。拉锯的人往往得不时的休息一下,当铁锯发出沉闷的声音最终锯开树干,一圈圈清晰的年轮就展现在人们的面前,细看才发现每一圈只不过几毫米宽,在过往的几十个春秋里,白杨用一生的精力将每一年里获取的“食粮”转化为精致的年轮,每一年都被一丝不苟的“压密”,看到这里,就知道了为什么它能够成为真正的栋梁,支撑起几代人的房屋了。
故乡的白杨树就是这样,不仅顽强扎根生长,点缀了村庄,贡献了躯干,还点缀着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的人的精神世界。所以,每次都会怀着特殊的心情去看一看那些扎根黄土地依旧奋力生长的白杨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