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写过不知道多少次这个题目,大多却都是在说谎。
分明他是个冷若冰山的固执怪老头,我却学着别的同学的模样,硬生生把爷爷写成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那样的形象才符合个"爷爷"的标准,喜欢泡茶下棋,而我爷爷喜欢泡面汽水;配上了金丝圆框老花镜,而我爷爷前些年看不清路,配上了一副近视眼镜;喜欢写字读书,而我爷爷只爱固执地在工作台前跟螺丝钉打交道,埋头坐上一下午……
他算是个手工匠人,靠几台冷冰冰的工作台赚钱。父亲说爷爷旧时靠着这门手艺很吃香,所有人都敬他三分,唤上一声"刘师傅"。现如今不同于昔日,爷爷的活儿完全被机器流水线取代。往往机器一个下午能做好的,爷爷却要手工做上半个月,给生意的人一年比一年少了。只记得那年冬天,很少抽烟的爷爷在阳台上,掐了大半包的烟,没多说什么。
父亲说,执着不同于固执,爷爷劝不听,继续做。奶奶去帮忙数螺丝,他苛刻,细小的螺丝一个也不能数错。"我们也不差这么点,别人肯给我这个脸让我做,就别对不起人家。"我费解,甚至愤愤不平,望见那双被冻疮侵蚀的手还握着铁柄,目光如炬,盯着钻头上的螺丝,从未动摇过。冬天是冻疮印,夏天是被发烫的铁丝飞溅沾上的血痕。
这是我的爷爷,许多同龄的老人道:"老刘啊,别傻了,你儿子养你你还那么卖命干活有什么意思,来跟我们喝喝茶打打牌享清福喽!"爷爷依旧是那张冰山脸:"你们懂什么!"我的爷爷不喝茶,不是像我从前编的那么清闲高雅。
不光外人的当他傻而固执,家人也如此。父亲碍于对爷爷的一丝惧怕,又不敢多说什么。老爷子起早贪黑,尽做些无用功。时常去老房子玩,坐在爷爷自行车的后座,那时我轻,他还蹬地动我。那双闪着星星般专注的眼神,我只在他的瞳中觅见。
没人懂他为何这么做,我也不懂。后来他病了,心心念念还想去摸索着干活,终于也被父亲制止。有次回去看他,冬天,他给我炫耀今年没有发冻疮,因为今年没去干活儿。他笑着,眼神却暗暗的:"这人啊,一歇下来,真觉着自己没用。"
我的爷爷倔强,我终于明白,他不让自己歇下来,他依旧想方设法让每一天都忙碌充实。他不愿用老年人三个字框死自己,他依旧是从前那个酷酷的少年。爷爷从前做螺丝,现在也做螺丝,身边的指指点点,从前有攀附,现在有非议,而他却从来没变过。
约翰尼·德普说:"别在乎别人怎么想,做你该做的事情,只为你自己。"
有些日子没有回去探望,从父亲口中听闻爷爷要卖掉那几个工作台了。我一时间没说的出话来,酸酸的。他或许是不想再做了,或许是载不动我去老房子了,许是我胖了,许是他老了。这才是我的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