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个糟女人,把生活搞得一团糟,我一直都这样对自己说。
在我的记忆里,她的母亲形象,一直塑造得不太成功。自我懂事起,她就一直吵着要与父亲离婚。她自觉独立,不要女儿的赡养费;但她也是懦弱无能的,因为只敢要一个女儿。我讨厌她,因为我就是被她抛弃的那个。按父亲的话说,我的母亲是一个很固执,很不可理喻的女人。我一直都认同父亲的看法。
父母离婚的那天,我离开了从小生活的家,跟走父亲走了。临走时,我和妹妹哭成一团,相互承诺对方一定会经常联系。于我母亲,我什么话也没说。她不可一世地站在那,目送着我们离开,那天她没哭,但我不知道她在我们走之后有没有哭,我想应该也没有吧。坐在车上的父亲说她太冰冷,一点情分也不顾。我一言不发,沉默地朝母亲站的地方望去。父亲不知何时感叹道,他说母亲年轻时对所有人都好,很热情,很贴心,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工作压力的增大,母亲慢慢得变得冰冷、固执。那时的我早已听不进任何话,对着母亲站立的方向使劲地哭着。
那天,我就这样和她分开了。
初中毕业后暑假的某一天,母亲带着我和妹妹外出吃饭,和一个设计师。这也是她跟父亲离婚后,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方式。我一直盯着母亲,她和那个设计师阿姨坐在一起聊天,她们边笑边吃,但我看得出来,其实她笑得很累。母亲看向了我们,她的脸上没有了笑容,眼角的皱纹更深了,眼神中透着担心和焦虑,那时的她显得很苍老。我没有继续看着她,喝着我的茶,她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妹妹,然后转头继续聊天。我开始讨厌她,讨厌她没有用心地看我,讨厌她把自己伪装得那么假,一眼就被我看穿。
那天以后,我就再也不想和母亲外出吃饭,也是那天以后,我们断了联系,脑中母亲的印象定格在她苍老的脸上。暑假过后,我上了高中,学习占据了我与家人聚会的时间,只是偶尔会想起母亲和妹妹。一天,爸爸提议说要到母亲家看妹妹,我才勉强和他去了母亲家。母亲一直在厨房忙着做菜,我和妹妹在一旁聊着家常,偶尔还偷些小菜尝尝,爸爸则坐在沙发上,吸着烟。我们很快就吃完了饭,父亲说自己有事,先走了,母亲则在厨房洗碗,我抓着妹妹问最近母亲的状况。她偷偷地跟我说,母亲每天都很晚回来,几乎都抽不出时间为她做饭,但今天她似乎很高兴。妹妹还说偶尔半夜醒来还会听见母亲偷偷哭泣的声音,早上起来时,母亲早就出去工作,整个房子就只剩下她一人。这一点,我很佩服妹妹,她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一直一个人上学。她还说,母亲最近总是冒冷汗,头发越掉越多,声音也很沙哑,还老咳嗽……我背过脸去,找个理由,去了洗手间。我不想让妹妹看到我脸上的泪水。我一直认为离开我们的母亲是幸福的、自由的、洒脱的,因为那样,她就不再需要忍受父亲的冷嘲热讽,也不再需要与父亲顶嘴吵架,白白受气。可是如今,看到她满脸憔悴的样子,我不禁自责,为什么我没有好好地照顾她,安慰她,问候她。记忆中的糟女人,她的人生竟因为我与父亲的离开变得更加得糟糕。
临别前,母亲嘱咐我要好好学习,要照顾好父亲,我一一答应了。母亲关上门的那一刻,外面正吹着风,不知为何我很想流泪。
我没有更多的时间去了解母亲的世界,没有机会去了解这个糟女人的固执究竟是人前的虚伪还是因为要适应这个社会而形成的自我保护功能。父亲与母亲之间不再有太多的羁绊,他们俩的分别大多是双方不了解彼此的矜持和隐藏太深的爱。站在门后的我想了很多,我想探寻属于母亲的秘密,和被她隐藏的爱。
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按下了母亲家的门铃。“叮咚”,我隐约听见一阵脚步声。
“谁啊?”
“是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