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南方的孩子来说,冬天的日子分成两种——下雪的日子,和期待下雪的日子。焦急中,孩子们望着天,望着云,盼望着低温与雨水完美邂逅,亦或是日夜守电视机前,等着地图上出现雪花状。可就算是这一份执念,也未换来老天的慷慨。
往年的雪总是有的,可是点点滴滴,淅淅沥沥。鲁迅说,暖国的雨,向来没有变过冰冷的坚硬的灿烂的雪花,博识的人觉得他单调,他自己也以为不幸否焉?先生是不满的,无数的孩子也是懊丧的。
可今年的雪却令人不可思议。21日,大雪,甚喜;22日,雪势欲盛,大喜;23日,窗外已成雪白一片。说到底我还是爱雪之人,早起趴在窗前,想起以前和小伙伴打雪仗,堆雪人,便浮想联翩。推开窗,让鹅毛般的雪花飘进来,就好像冬日死气沉沉的屋子立刻沾了雪的灵性。恍惚间,楼下已经站满了玩雪的小孩了,脚印是浅的,雪花是缓的,天色是暗的,似乎只有孩子的身影依稀可见,还有与雪花落地声融为一起的嬉笑……雪在孩子的眼里,不再是玩具,而是极富创造力与灵性的朋友。
我看得入迷,却发现母亲已站在了身后:“17岁了,也不小了吧。”我笑了,是啊,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十九岁的子已经学满天下了,而我还是个看雪入迷的孩子。
关上窗,忽而想起一句诗来: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不由得发觉了后半句诗的妙处来,虽是九尺寒冬,却写出了阳春三月,柳絮纷飞的味道。若非爱雪之人,又何能吟出此番佳句来。于是就这样释怀了,爱雪之人,不仅仅只有孩子。
崇祯五年的隐士张岱巧遇了一场雪,写下此般名句:湖上影子,唯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石公在雪中,亦在境中,亦将我们带入境中。雪中的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天地间只有你我,天雪一色,唯有互酌的情怀未曾散去。
情怀,或许是我爱雪的缘由吧。喧嚣中无数人追求诗和远方,却不知情怀就隐藏在一场雪里,听雪声,观雪景,如此惬意,却如此简单。
梁实秋年轻时,适逢大雪,于院中架炉烹茗,用的便是新降的雪水。品茶观雪,煞是舒畅。饮毕,写下:“一点也不觉得两腋生风,反而觉得舌本闲强。”令人忍俊不禁。可此番闲情,如今又有几人?
雪是没有痕迹的,终究将消融在明日的阳光下。可闲情依在,让爱雪的人等待下一场雪,等待下一个属于疲惫灵魂的休憩处。
我们奔波得久了,追逐得累了,于是就歇一歇,让一场雪带来所有,带去所有。
白茫茫一片,真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