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发丝在指尖淌过,一如痛楚在心中淌过。时间,在肆意蔓延;浸染过白发,浸染过爱意,直到浸染过每个旁观者胸前的白花。残忍,让人害怕。
本是同往常一样烦躁地拒绝,见母亲恳切的目光,便只好开始帮她拔白发。“你哪有什么白发?”乌黑带小卷的发丝在母亲劲旁松散开来,我只觉和往常没什么两样。然而,拨开最外层头发的一瞬,我怔在原地——无数被外表的假象隐没了的白发接连显现;想动手拔去却不知该从哪一根拔起。随意拨动,白与黑交织让母亲的头发染上灰色印象,一如我那瞬间冷彻的心。手,终是颤抖了。
日复一日,我从未发现过母亲的变化,让青丝化作白发的是几天、几个月、一年,还是几年?我犹豫了。我不知道答案。时间真是残忍呢,是在和母亲拌嘴间,还是一摔门之间,就逃得无影无踪。
猛然抬头望见桌上立着的相片:而立之年的母亲拥紧笑得天真的我。母亲的秀发如瀑布般从肩头泻下,乌亮,及腰;而我扎着漂亮的麻花辫,那复杂的纹理,甜美的造型,一眼便知出自母亲之手。十年,时间远不只在母亲的发丝间游走。我扯扯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当年的灿烂花开。十年,原来时间依然冷却了母女俩的幸福。
忽地记起几天前母亲还说要在我头上实验新学的发型。“我要忙死了,你不是也有头发吗?”我粗鲁地回绝。十年,时间在母女的维系间游走,用撕去的日历承认了我的长大。我可以不回家吃饭而逃开唠叨,却不见她花几个小时浑身浸满油烟;我可以不停止上网“放松”而与她作对,却不见她对着我的背影黯然伤神;我更可以拒绝让她为我梳头发只因烦躁,却未曾想,她唯一的期待就是摸一下十年前亲切无比的头发,再想想十年后女儿如花似玉的模样。
时间在我的躲避,叛逆,无耐中淌过,只留下日渐青春的模样;时间在她的唠叨、担忧、期盼中消逝,却花白了头发。衰老了容颜,用锋利的刻刀侵蚀着她的身体。岁月,不过是我刻薄的话语,我多么冰冷的目光。岁月,不过是我一路逃,她一路追;不过是,我用无知的手,紧握时间残忍的刀刃。
我希望,我的感悟不算太晚。当时间用它白色的洪流淹没母亲的发丝,淹没母亲伴我走过的那段路,知道最后淹没我胸前的白花,至少我会珍惜,那份叫爱的东西。
泪,终是落下来了。湮没在那灰白的斑驳间,湮没在那时间的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