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在黑夜里到我的亭子里去。
小区的湖对面有几个小卖部,屋顶是个大台子,上面立着三座亭子。我不开心时常到那里去。白天,或是夜晚。
每座亭子由四根柱子支撑,朱红的漆,每根柱子上挂着一盏小小的灯,灯泡圆圆的,乖巧地待在透明的灯罩里亮着,发出些柔弱的光。我曾在其中一根柱子旁蹲下来,靠着它,双手抱着膝,落下不敢让别人看到的泪。我蜷缩在寒风中,像羽翼未满的小鸟,在风雨交加中把头埋到小小的娇弱的翅膀下去,无助又绝望。
亭子里有张石桌,四周是两张木制长椅和两个小园石凳。我曾躺在冰冷坚硬的长椅上,头被木头硌得生疼,却也不愿意起身,不愿离开我这小小世界。我就那么躺着,头被硌着,一躺就是半个小时。
我把自己的欢笑和泪水留在这里,把那些不美好的记忆也寄存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小小天地,是我的一方净土。我把这个地方划给自己。
湖对面的锅炉发出嗞嗞的响声,那是蒸汽跑出来的声音。乳白的蒸汽氤氲着升到空中,又悄然消散。我在木制地板上走着,脚下伴着嗒嗒的声响。
对面是小区的一座座高楼,万家灯火,那灯有昏黄的,有微红的,有淡紫的,每一盏灯都是一个家庭,是一个故事,也是一个小世界。若是一灯一世界,这么多灯,就是这么多世界。
我总是喜欢看着这些灯,万家灯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在这浩如烟海的灯光中,我的小小的爱恨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么想着,心里多少舒服一点。我摘下眼镜,用高度近视的双眼重新看这个世界,这时我仿佛到一个全新的世界中来了,在这个世界中,我不再是我,一切尘世喧嚣也都无影无踪,我总能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和平静。在我的眼里,每一点灯光都变成了一个圆圆的光球,也是光晕,像摄像机还未聚焦时拍出的效果。一个个光晕在漆黑的背景下闪烁着,跳动着,好像在讲述自己的故事。
戴上眼镜,我又回到这个世界中来。看一眼手表,该回去了。
锅炉还在嗞嗞地响着,像哨声,悠长地划过天际,划到我心底的世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