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过完了第十七个生日。
前一天,它们把我湿掉的衣服换走,让我留在这里再看看家人,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不情愿地回家了。
我发现母亲在整理我的房间,“妈,我……来顺吧。”我站在房间门口,犹豫地开口。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母亲每次到我房间来都要将我拽起来,破口大骂:“兔崽子!房间这么脏,没眼看吗?这么大了也不知道整理整理?”我怕母亲看见我回来了又要骂,我可不想重演悲剧。但母亲没回答,也没回头。“……妈?”我轻声问,还是没回答,于是我踮起脚走到母亲背后“一……二……三……猜猜我是谁!……诶?”这是我惯用的计量,从母亲背后突然蒙住她的眼睛,母亲总是被吓一跳,但这次我没碰到母亲,我的手臂好像不存在似的。房间里很寂静。母亲翻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我穿着件黑斗篷。
我很小的时候,有一项技能就是“隐身”。我常“隐身”在黑暗狭小的地方,每次父母都要找上半小时才能发现我,“天!你是怎么钻进去的?”每次父母说出这句话我就大笑,但逐渐长大,我的隐身术就渐渐失灵了,“这么快就找到你了!”这回轮到父母笑了,我却不大高兴,嘟着嘴,脸都给憋红了。后来父亲带回来一件黑斗蓬,神秘兮兮地对我说:“穿上这件斗篷,你就能隐身啦!”“谁也看不见我吗?”“谁也看不见!”我迫不及待地穿上斗篷,父亲把母亲喊过来:“孩子又隐身啦!”“天哪,真的,孩子在哪?”父母慌张地在房间走着,打开箱子,掀开窗帘,俯身到床下,我就穿着斗篷站在房间中央,好一会儿,母亲大声说:“哎呀,找不到啦,孩子,快出来吧!”于是我脱下斗篷,“你在这儿!”“我一直在这儿!你们好笨呀!都没发现我!”我笑得很大声,比母亲骂我房间乱时还大声!
“所以……我现在也穿着斗篷吗?”我疑惑,“不对,那斗篷哪会什么隐身……”
知道真相是在我长大了一点的时候,我想起来斗篷那件事,才知道我有多傻,那天就和父母吵了一架,当时我一直在说:“你们怎么能骗我?怎么能骗我?”父母被吓住了,我将斗篷扔到外面,就回了自己房间。不知道那个时候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会那么冲动,现在想想,真是对不起父母,他们只是想讨我开心而已……
父亲走进来,手里拿着箱子,看见那张照片,从箱子里翻出来一个斗篷,是我当年扔出去的。父亲看着母亲,痛苦地挤出点笑容,把斗篷挂到了衣架上。“孩子只是隐身了,马上就会出现的……”母亲用手捂着脸轻轻哭了,父亲坐在我房间的地板上,看着斗篷,不说话了。房间又回归了寂静。
我去找它们问这件事,它们说,我已经不属于人了。我坐了好久,才缓过来。
我想起来,前几天因为父母和父母吵架,我离家出走,不过没过多久就后悔了,我怎么能说走就走,毕竟父母也是照顾我这么多年的。然后……我晕了过去,好像是在河里。
斗篷还挂在衣架上,父母睡觉了。自从发现斗篷的秘密后,我就一直和父母顶嘴,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一次我对他们说:“这还像家吗?散伙算了吧!你们就没在乎过我!”我觉得,他们一点也不爱我。一到晚上,这个家就变得很寂静,就像刚才父母在我房间那样,连外面的青蛙跳到草上还是河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不过以前说不像家是气话,现在是真不像家了。
我想,既然我已经不属于人了,那么总该要到某些地方吧?人类世界,我估计不能待太久。该找个机会道别了。
第二天晚上我又回来,父母还没睡,他们坐在小方桌前,桌上有一个蛋糕。“啊……哈哈,这么巧啊,今天是我生日。”我挠了挠头,又低下头,擦了擦眼角。父母把一根蜡烛插到蛋糕上,点燃蜡烛。“快回来许愿。”父亲看着窗外。我拖着步子慢慢走到蛋糕跟前,盯着父母看了看,双手合十许了个愿,吹熄了蜡烛。“蜡烛怎么灭了?”“风吹的吧……”“我。回来了。”我哽咽着,“爸。愿望。我许过了。……那我走了啊!”谁也没回应我,我知道谁也不会听见,转过身,我哭着走了。
我看得见父母,父母看不见我。
我许的愿望是:帮我脱下斗篷吧,我一直在这儿。
你们真笨,怎么还不发现我呢……
今天,父母帮我过了我的第十七个生日。今天,我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