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住在两间小小的房屋里,每到夏天,屋外萤火缭绕。
睁开第一眼看到的是阳光,大片的阳光从天际流淌而下,带着屋外青草的气息,透过纱窗射入灰色地面,连空气中都有暖融融的味道。
那时爸爸刚辞了工作,在离家很近的地方买了块地建了个煤球场,几乎用掉他所有积蓄。记得日子过得并不太好,一个煤球就赚几分钱,爸爸晚上回家时,总要买四个冰棍,很古老的那种,五毛钱一个,一家人围在电视机旁吮冰棍。
那时的人们都是很年轻,我看过爸爸旧时的照片,浓眉大眼,嘴边有黑色胡碴,俊逸不凡。我依旧记得每日清晨爸爸拿着话筒专注盯着屏幕上两行长长的歌词,高声唱着那个年代的《上海滩》的认真样子。
——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爸爸年轻的时候肩膀坚壮宽阔,肩上坐着小小的我,好像爸爸很高,我只要坐在他的肩头就能揽住天上的星星月亮一样。爸爸的肩上担负过许许多多比我要重得多的东西,比如一担担堆积得有我一半高的煤球,一担担,一担担地挑到各家各户,这便是爸爸日日循环做着的同一件事,我以为多么轻松。我坐在他积累了一日劳累的身上,哈哈笑“我要吃胖了,然后把爸爸压扁!”他宠溺般地也哈哈笑,他的步子,坚定而有力。
这时在夏夜参差的草间有大大小小的萤火虫,上下起伏,翩翩而舞,像是芳草乐谱间跳动的音符。爸爸不知用他那双粗糙的手为我捉过多少萤火虫,放飞过多少这橘黄焰火。然后,在这夏夜氤氲之间,仿佛我们的年岁也跟随这一年四季来来去去的萤火虫增长,怀缅时回一回头,唏嘘地感慨一年年,但日落日出永无变迁。
如今我问起爸爸:“当时没当老师,在煤球场多累你不后悔吗?”爸爸一笑,笑得眼角的皱纹深深地浮起,我也笑,笑得双眼弯成桥。我们不约而同地笑了,珍藏的记忆在此刻清晰地浮现,而我们,任日落暮色渗满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