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是厄运的忠实姐妹——普希金
那天,我同往常一样和弟弟在那条洒满落日余晖的街道上,热切而欢快的踢着足球。突然一声巨响从西面的工厂传来,紧接着是上百米高的火柱把天空染为一片赤红。我还记得那光芒极为耀眼,并不是一般的火灾;那景象看起来很美,就算电影里也看不到这样的画面。人们纷纷走出家门或跑到阳台上,惊异的看着正在发生的一切。一位邻居抱着四岁的孩子对他说:“看啊!孩子,你要记住这一切。”可是,我并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会给会给这个小镇带来怎样的苦难,也并不知道那工厂为什么被称作“切尔诺贝利”,在斯拉夫神话中意为“死亡与黑暗之神的居所”。
那年,我十二岁,弟弟八岁。
是夜,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黑暗中,我听见母亲打开房门的声音,因为父亲还没回来。——他是工厂的化学专家,经常工作到很晚。来访的是邻居家好心的婶婶。她养了一大群鸡,经常送给我们新鲜的鸡蛋,而她的三个儿子同父亲一样也在工厂工作。她们低声交谈了几句,随后,我似乎是听到了母亲的抽泣。我急忙从楼上跑下来,问道:“发生什么了?”黑暗中,我只听见母亲那不容置疑的声音:“没事,快回去睡觉。”我第一次觉得她的命令是那样坚决,而在微弱的烛光中,我看到有什么在她脸颊上亮晶晶地一闪,一闪。
那天以后,父亲再也没有回来过,今天回想起来,倒也情理通顺。作为一个真正的布尔什维克,作为一个有着英雄气概的真正的俄罗斯男儿,面对灾难与厄运,他一定会身先士卒的。
之后镇里每天都会开来几十辆洒水车,一直不停的洒着水,直至地面泥泞得无法再踢球。不过对我来说也没关系,因为那几天弟弟生病,母亲也不再让我出门。那天以后,弟弟说喉咙痛,可是卧床几天后病情并不好转却愈发严重。电视上说这几天天气很好,这让无法出门的我感到抑郁。
婶婶家的鸡不知怎的,鸡冠全变成了黑色;而商店里的牛奶也不知为何变成了白色粉末。我隐约感觉到发生了一些事,可是,我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每个夜晚梦到的,依旧是明天的朝阳。
几周后,弟弟也在一个寂静的夜晚离开了。
葬礼上,我把足球放在了他的脚边。
现在,我只剩下母亲了。
坐在这辆移民署的卡车上,我看到了好几个邻居,也发现少了很多伙伴。但是,这又有什么呢?总理说会带我们去更好的地方。
至少,母亲还在。至少,我还在。
至少,希望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