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四岁时,我读初二。
我是降级转学的。有一天,我又回原来的学校看了看,禁不住有些伤感。这不过是个三流中学,却对于我仍旧有无穷的魅力。
一进校门,一段斜坡,右边是白色的栏杆,左边是仿旧的石壁,刻着几篇古文。可是,去年两旁都是郁郁葱葱的石竹,枝叶交错,搭成一路拱形的门,幽深至极。人非,物也非。
班主任一脸灿烂的笑容,只为看见我,这个以前他宠爱的数学课代表。语文老师也笑得合不拢嘴,似乎那一刹那全忘记了我坏,只记得我的好了。在初中第一天的晚自习,我在语文课上做自我介绍。流畅的普通话,自信的姿态,活泼的举动,一下子赢得了这个年轻老师的心,大有我是语文课代表的不二人选之意。孰不料我也是数学尖子,徘徊之后选择了亲近教数学的班主任。
我虽然曾经是优生,但不是百分百的好学生。上课总是没礼貌地抢老师的话尾巴,甚至最后一学期常常睡觉,讲话;下课后嬉戏打闹,偶尔还要抄别人的作业,而且耍小孩子脾气,和同学关系处得不好。不过,听说我走后,语文老师还常在课上提起我,因为我有极强的理解能力,因为我思维活跃回答问题积极,更是因为我在学习上可以“跳空中芭蕾”,老师感到无比惋惜。我最初到班上,就有同学说,你这次来,语文老师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当然,这是后话。
熟悉的教学楼,变旧了一些。在610门口,我悄悄地探头进去,见几十张熟悉的面孔,却似乎隔着很深的鸿沟,大概是好久不见缘故。不少人打望着我,有些惊讶,我顿觉全身紧张。“快进来呀,快啊。”眼睛适应了初见的陌生后,我猫着腰进入教室。边走边看,找到了鱼儿,屈在她身旁。
随口询问之后,知道这节是体育自习,放下心来。我虽然胆儿大,也知道分寸二字(但似乎私自进教室已经不够分寸了也)。教室后面有人在喊我,我起身向末排走去,仔细看了看,后面好空荡,面前的空气一丝一丝地感觉好熟悉,我不敢妄动,生怕它们漠然离去。
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才和老友搭上话。抬头发现了体育老师。以前的体育老师叫母科,很别扭的名字,这位应该姓廖吧,挺幽默的,是体育处罚,男女平等的人物。他进教室转了一圈,回到讲台,笑嘻嘻地说:“怎么这教室多了什么?”我不好意思地趴在课桌上笑着。很快有同学反应过来了:“没有多什么啊,老师,您大概看花眼了吧?”“可能才从门外爬进来些蚂蚁什么的,其他就没有了。”“您是不是指的是自己呀?”
廖老师指了指出勤板,那上面有应到人数、实到人数,以及请假情况。我瞟了一眼,写着“39”。他笑着说:“这人数又是怎么回事?”
“哎,那是错的,还没改呢。”“您不信数一数嘛,一个也没多,就39。不过加上你就是40了!”
下面,好多人热情高涨,拼命“抢答”老师的问题。如果我非客而为主的话,声音最响的,答得最积极的一定是我,毋庸置疑。
下课铃响起,老师没再深究什么,走了。大家顿时兴奋起来,比刚才更甚。鱼儿递给我以前放她那儿的同学录,告诉我老班主任没把我写进去,说是要我亲自写才行,离中考还有一阵子,在籍学生找他,他都没承诺。“还有一阵子呀,只有半个月了呢。真会算!”“待会你去找他嘛,看他给你写不。”
转眼上课了,是语文。老师进来看了看,见了我便邀我去办公室。为了不影响同学们的学习,我抱起同学录跟在她身后出去了。办公室和教室斜对着,当然对于老师的“侦察”来说是很方便的。
老班主任也在办公室,我立马取出一页恩师留言,满脸期待地说:“老师,我仰慕您的书法好久了,一直没机会。现在您就顺便帮我写份同学录嘛。”这是实话。过去总有同学说我爱拍马屁,我不这样认为。我只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赞美别人,有一半是真心的。也许是场合不对,也可能是他们认为我取得了对方的好感而达成目的,而心怀忿恨。
老班主任起初有些谦让,由于我的热情还是接受了,我道了谢转过去递给政治老师一张。
趁着他们写的空闲,我和语文老师聊了起来。她身材娇小,绝大部分同学都比她高,她体重仅70多斤,所以叫小张老师。她和我讲了好多呢,说班上同学不努力,只知道玩,如果现在去窗口看的话,肯定都在玩。转走的涪陵同学回来说,外面压力很大,不好好学都不行。相比之下,差距多大啊。还有这儿今年分了3个市重点的推荐表,如果拿到了,中考分过了联招线就可以直接就读,不用缴赞助费。如果我没转的话,肯定有一张是我的。这样多轻松啊……
是轻松啊,老师,但不转的话,我的成绩会继续下滑的。
后来要走了,还是属于上课时间。我想了想,让小张老师给我开了张出门条。其实我可以不用的,但我想拿回去做个纪念。到了楼底,看到了老班主任,他委托一个老师把我带了出去。
我一直在避免一个名字,谭黄。也许是避免这个人吧。
好多事与他有关呢。有这样一句话,如果我们之间有1000步,只要你走出1步,我就会顺着你的方向走完剩下999步。可那时我才走出半步,就不耐烦了。在教室后面堆着六七张空桌子,是我们这些转学生留下的。桌子是一进学校就发的,每个人的都认自己的,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不变。我仔细翻看后没找着我的,正纳闷,有同学说说肯定是我的太新了,让别人给换了。哎,我的嘛,是保管得好。起初一眼就看到谭黄的,是左边第一个。他桌上贴有一张完好的纸,上面写的是韩语我爱你。记忆中是王月的字吧,很粗,很工整,透明胶粘得很用心,临走前也没舍得撕下来。我明白,他喜欢王月,喜欢鱼儿,永远不会喜欢我。可我真的依恋和他在一起的快乐,也许他并不知道。现在回想起来真的好笨,小丑一样的举动,还自以为是地保有最后的自尊。算了,现在我也累了,即使问出为什么,也只是再划上几道伤口,何必呢
我在回忆过去的快乐时,也承受着难堪和痛苦。最终,迷惘、沉醉什么的都可以汇拢来,因为我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该是什么。
以前的我有极强的自我性。以为世界是一个大舞台,我是其中唯一的主角。每时每刻的跳跃思维,都是舞台上响亮的内心独白。如果稍有点事不顺心,我会这样告诉自己,这都是上帝那个导演在考验我呢,这事过了其他人会躲入幕后,唯一永远存在的演员仅有我。不仅如此,我认为我才是导演,上帝只是观众。
自己是怎么被惊醒的呢?是难以置信的成长?
那个假期对于我来说的确是个重大转变。我第一次去补课,去寄人篱下,第一次接触画画,当然还有面临有史以来最炎热的夏天,还要心理上适应降级的事实。
转学后也不错的。有很多人对我好,我也尽量用热情去感染别人。对于武中生活,如果剔除谭黄的话,我会立即肯定地说,武中的时光比白马时好得多。这个好包括很多意思呢,像丰富啊,有趣啊,幸福快乐啊等等。不过这样认为时也会小小地犹豫一下。
总之,我不能忘记和朋友在一起的场面。我慢慢褪去了小孩子的外壳,学会扮好别人戏中的配角,或作为平等的朋友,已经不难。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灿烂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