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瑟瑟,我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飘落的银杏树叶,被雨点打击着,不停地改变方向,翻滚,树叶掉到已经积了水的地上,呻吟着将疲惫不堪的身子抱作一团,雨打在玻璃上,漾开的水纹模糊了我的视线。就像那一次,我也是这样坐在主屋的窗边,唯一不同的,少了个人,就是,那躺在主屋中间那冰冷的棺木里,面色发青却依旧安详的老人。
明知事情并不久远,我却不记得是哪一月,哪一日,又或者说是不愿记得。唯一印象深刻的,是我冻得发青的双手和雨中那昏暗的天地里刺眼的金色。
她可以算得上是我最亲的人,小时候调皮的我把皮鞋丢到爸爸的床上,或者是偷吃了谁家的水果,爸爸扬起小皮鞭要打我的时候,我就飞快的窜到她身后,故意软着腔调告状“爸爸要打我”。然后她就会伸出她皱巴巴的手轻轻拍我的头,转头拉下脸训斥爸爸,而爸爸也不好当着她的面打我,所以说了我两句就离开了,她又怕爸爸等我过去之后还要收拾我,便让我享受了她亲手做饭的殊荣,饭桌上经常是我手舞足蹈地说,她安安静静地听,两个截然不同的动作,现在想起来却异常和谐。
中间还发生了好多事,都是暖暖的温情。在一个周日我要离家的时候,她破天荒地撑着病魔缠身的身子,下了床,给我做了一些我爱吃的菜,让我吃了再走。我答应了,我知道她不舍得,我也知道她很孤独,她有几个儿女却分了家,大姑大伯都离她较远,表哥堂姐都忙着工作不经常回来,我也只有在周末回来之后才能与她说说话,陪陪她。吃饭的时候,我坐在小板凳上,端着碗,给她夹易入口的菜,跟她用她容易理解的话讲外面的奇趣见闻,我们一起开怀大笑;她也给我讲文革时期悲惨的状况,我们一起感慨,这顿饭就吃了两个多小时。最后,她语重心长的告诉我:“一定要好好儿读书啊,考个好大学,就不至于过的我们那时候那么苦,落下病根。”这类叮嘱我也没少听,虽然心里隐隐不安,却还是笑着应下“好”。
我在走之前想扶她进屋,她却坚持送我,我在岔道回头,挥手向她道别,我看见了一幅我永远也忘不掉的画面,屋旁的那颗银杏泛黄的树叶被风吹起,在阳光下披着金色的衣裙飞舞,有一片落到她的头上,她却浑然不知,只是看着我笑,银白的发丝泛着金色的光芒,与树叶交相辉映,安静,祥和,在岔道的另一头,像是与我隔了一个世界。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是最后一次一起谈话了。
送葬那天下着雨,滑到嘴里略带咸味,带着雨点的银杏落到身上,湿了衣也湿了眼。完成回来,早已雨过天晴,地上金色的树叶已经去了水渍,呆愣地看着地上小扇子一样的树叶,眼前浮现出那最后的一笑,我捡了一片,永远收藏。
记忆中,护着我那人的姿态已经定格,笑容早已褪色,看着窗外已停的雨,扬起一抹温馨的笑,只有那片树叶还在,只有那流淌在逝去岁月里的温馨,永远不变。